第14章学徒工就得从这做起
哈!这不是家乡的大海吗?乖乖,离别了这么久俺终于又回来了!瞧,这瓦蓝瓦蓝的海水,在你脚下戏耍荡漾,一会儿扑上来把你的脚背——甚至于脚裸——都盖过了;一会儿又退了回去,离你很远,却频频向你招手:别急,我立马还会回来的!果然,不多一会儿的工夫它就又扑到你身边来,用稍微有一点点凉意的嘴,触摸你的脚面或脚踝,这时,你会感到有一丝挺舒适的痒,想要让海水在你脚下多呆会儿,那你就站在原地不动,它过一会儿还会来的,千万不要跟着它往前走,否则它会把你吞没,拉向大海深处的。然而,这一切对俺来说无所谓,俺巴不得扑进你怀里游个痛快。你等着,俺脱掉衣裳鞋子的,一个猛子扎进去,等再从水里冒出头来时,已经离岸很远很远了。俺躺在海面上,任它随意摆动,就跟荡秋千似的——真舒坦!瞧,这天也跟水一样瓦蓝瓦蓝的,真好看。不过得把身子往一边侧点,不然太阳刺你眼睛。啊,就这样在海面上躺着吧,它想把俺带到哪儿就带到哪儿吧,随便!……怎么,从海深处飘来一块阴云,随着它的临近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黑,转眼工夫整个天地变得黢黑一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原本平静的海面也翻滚咆哮了起来。不行,俺得回岸上去,不能在水里呆久了。然而就在这时他隐约地听到妹妹在呼喊他:哥哥,快来救俺!俺要回家,找大姐……他抹了一把脸极目四望,只见妹妹伏在一块礁盘上,在频频地向他招手。那周边的海水像开了锅似的向礁盘上涌去,大有将其吞没的架势。他大喊一声:妹妹,别动,哥哥去救你!他甩开大臂向那礁盘游去:快点,再快点,不然妹妹就没命了。他在心里说。游了好一会儿,他探头看了看,那礁盘还离得很远。这时妹妹不只是喊,还在嘶声大哭:快来呀,哥哥,俺怕,俺怕呀!别急,妹妹,俺立马就会游到的。他冲妹妹喊,加快了游泳的节奏,可是恶浪一个接一个地朝他扑来,他不仅没有进,反而在往后退。俺得加把劲儿,再加把劲儿,不然妹妹就没命了。他告诫自己,不停地游哇游……啊,真累,真想停下来歇会儿,可不行,这样妹妹会被海水吞没的。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却觉得妹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呼喊声也越来越微弱。他想再加把劲儿,可是已累得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沉沉的,只想停下来喘口气……起来,三儿,快起来!二师兄一边推他一边在他的耳边喊。
父亲从梦境中醒来了,揉着发涩的眼睛说:干啥呀,俺还没睡够呢。
不能再睡了,得起来干活儿。
昨晚不是都干完了嘛?
还有新活儿等着呢!
父亲眯着眼睛透过窗子看了看天:外边还没亮天呢,黢黑黢黑的,咋干活呀?
就是要这时候起来,不然师傅们都起来就不赶趟了。
俺困,还想睡……
父亲说着就又倒头睡去了。二师兄再怎么推他、喊他,他都无动于衷,尽管睡自己的。
好了,别叫了,大师兄从蒙着的被里钻出头来说:让他再睡会儿吧。
俺不是不想让他睡,俺是怕咱爹回来看见了又打他。
不是还没回来嘛?
不定准儿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等回来再说!
那……好吧,俺先下去做。
说着,二师兄穿好衣服,顺梯子走下吊铺。
天刚蒙蒙亮,五更刚过,干嘛要起这么早?原来在作坊里都有这么个规矩,凡是学徒工都要比师傅早起。他们要打扫室内室外的卫生,把工棚里师傅们撒了一宿的骚尿倒掉,然后用清水将马桶刷洗干净了,再烧一大锅开水,以备师傅们洗脸漱口用,还要给厨房的大师傅劈一抱拌子,送到灶堂边。除此以外,给店掌柜的做的就更多更细了,不仅要把洗脸水打好送进屋里来,还要把牙粉(那时没有牙膏)蘸到牙刷上待用。如果掌柜的穿靴子的话,你还得打油蹭亮,把他上街穿的衣服拿外边掸一掸,挂到伸手可得的明处,掌柜的有喝早茶的习惯,你还得冲一壶热茶备着……所有的这一切你都得在掌柜的、师傅们起床之前都干利索了。所以,你必须比他们早起一个时辰。这些对初来乍到的父亲来说,他怎会知道?……山猫李夜里虽大多都要出去找女人,可上工前他总会按点回来的,今儿也是如此。他经过一宿的休整,这会儿精神抖擞地从外边一步跨进院子来,见只有二师兄一个人在做,便问:
三儿呢?他这会在干啥?
二师兄紧张地不知咋说了:他……他……
山猫李竖起了眼珠子怒喝道:他还在睡懒觉,是吧?
二师兄不得不点了下头:他……昨儿干得太累了,睡的又晚。
那也得早起!你没跟他说?
俺说……说了。
说了咋还在睡?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山猫李说着搂头就是一巴掌,打得二师兄直趔趄。
这小兔崽子,不狠狠地揍他一顿他是不会上道的。山猫李边往工棚里走心里边想。
父亲还在做梦,冷丁感到头顶一阵剧痛,一股粘稠的液体流淌了下来。紧接着背上、腿上、屁股上又挨了无数次的撞击,他睁眼一看,只见师傅凶神恶煞地举着一把用来敲打皮子的戒尺在狠狠地打他。他本能地左闪右闪地躲起来,这更加惹怒了师傅,他手中的那把戒尺下得更狠更快,让父亲防不胜防。
好了,爹,别打了,你没见他头上都流血了。
大师兄冲爹喊道。山猫李愈加发火:他就睡在你身边,你不规矩他,反倒护着他,俺连你一起揍!
说着,手中的戒尺冲他挥过去。大师兄赶忙躲闪:爹,爹!打屁股,别打脸。
山猫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戒尺在半空中戛然而止,想了想在他屁股上重重抽打了几下,然后把戒尺一扔,对父亲喝道:
赶紧起来给俺干活儿去!要下回再到点不起来睡懒觉,俺打断你的腿,让你瘸一辈子!
在师傅的怒喝和暴打之下,父亲的睡意全无,他用手捂着流血的头顶,绊绊磕磕地爬下了梯子,在离地面还有一蹬的时候,一下子踩空了跌倒下来,又把鼻子碰破了,流出了很多很多的血。
经过一番紧张的忙碌,凡是要做的活儿总算都做完了。二师兄用一块湿毛巾给父亲把脸上血揩干净,又找了块布把头上还在冒血汁的伤口包包好。
三儿,你要听俺话是不是就能躲过这顿揍了。
父亲不服气地用手背抹了下鼻子,说:那么多大人都在睡觉,凭啥要叫俺早起!
这是咱小学徒的规矩。
啥规矩?
伺候师傅的规矩。
那他们咋不伺候俺呢?
二师兄笑了:因为他们是师傅,他们在做小学徒的时候也跟咱一样。
真的咋的?
真的,不信你去问问他们。
大师哥也做过吗?
做过,一直都在做,直到俺来以后他去了前边才不在作坊里打杂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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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就干这活儿吗?
嗯,都快三个年头了。
还要干多久?
听说至少还得再干四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