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小兄妹设计逃跑
然而这种事还真的发生了，只是他发现得早，未酿成大祸。他们在大海里漂泊了一天一宿，第二天一早在锦州码头下了船，在一家事先订好的旅店里稍作休整，随后便乘上了在中东铁路上疾驶的火车。要到达他们去的位于黑龙江岸的边疆小镇，即使再快也得两天两夜。是的，这段路程够漫长的了。开始，俩兄妹还被火车这漆黑的庞然大物所吸引，长时间地趴在窗户上，注视着外边广阔的田野在他们的眼前旋转，和一根根电杆及靠近车轨的一棵棵树木并排向后边倒去。可是这样的景象不断地重复下去，就让他们渐渐地开始厌倦了。他们又开始奏响了先前的那部思乡进行曲。泪水又在三姑脸上长流，父亲又开始沉默了，眼神透着忧伤……任许昌怎样安抚和挑逗，收效都甚微。火车每到一站都要停下来甩客，再拥上一批陌生的、神情略显惺忪紧张的新旅客，在车厢里蹿来蹿去，好一会儿安定不下来。沉默的父亲马上意识到，这是他向三姑兑现许诺的极好机会。他开始兴奋了起来，小眼睛不时地向车厢门口望来望去，还不时地向三姑做着种种暗示。他的这种反常表现立马引起了许昌的警惕，回想起他兄妹俩在船上的那番对话，他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大意。他的目光开始像一帖膏药，死死的、死死的粘在了父亲和三姑的身上，而且对他们的行动寸步不离。
大大，俺想尿尿。父亲说，眼神里闪着几分狡黠。
去吧！许昌说，把三姑从座位上抱起来，剩下的那只手死死地牵住了父亲的小手。
大大，俺们自己去就行了，父亲说。
不行！许昌毫无商量地说：走丢了咋整？我得跟你们一起去。
父亲感到很扫兴，只好乖乖地在他的“陪伴”下去了卫生间。卫生间很小，他们三个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挤了进去。
尿哇！咋不尿了呢？
看见父亲掐着小鸡鸡连一滴尿都没尿出来，许昌有点火。
妹妹在这儿俺尿不出来。
那让她背过脸去。
背过脸去也尿不出来。
你事还不少呢！
那我让她先出去。
许昌把门闪开一条缝，把三姑推到门外去，手却死死地扯着她衣襟不放。
这回好了，尿吧。
父亲掐着小鸡鸡还是没有尿出来。
我就知道你没尿！许昌生气地说：尿不出来就不尿吧，等什么时候憋了再来。
回到座上没过多一会儿，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又重演。
我不说让你憋了再来嘛！许昌的说话声比先前那次重了许多。
俺……俺憋了。
那咋尿不出来呢？
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那回去吧！
可过了半个时辰，父亲又说要尿尿。
憋的慌吗？
嗯。
那……去吧！
许昌无可奈何地说，躬身去抱三姑：我可告诉你说，这次要再尿不出来，我可要把你自己关里边不让你出来了。
那……我自己去好吗？你要不放心俺带着妹妹一起去。
你想的好！许昌在心里说，口头上却说：不行，要去就一起去！
那……不去了。
你不说憋得慌吗？
不憋了。
小东西！你净跟俺耍猴儿，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没门儿！……
眼见一招儿不成父亲又想一招儿，乘火车到站上下车旅客乱蹿的当儿，父亲扯着三姑的手混进了准备下车的旅客中去。许昌眼尖，没等他们走几步，就将他们扯着胳膊拽了回来，且威胁他们说：
你俩要是再不听话随便乱跑，我就把你们送到老毛子那里去！他们个个都凶得很，这你俩都看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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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连说带比划。那会儿在中东铁路上服务的乘务员青一色都是俄罗斯人，男人个个都是留着长长的大胡子，而且胳膊上、腿上都长有长长的黄毛。父亲和三姑以前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所以很惧怕他们。
告诉你俩说，他们可不会像我这样对待你们，许昌继续吓唬他们说：他们生起气来，可要抠去你们的眼睛拧掉你们的耳朵吃掉的！
三姑听了吓得把脖子缩进了肩膀里，父亲虽也害怕，但不服气：他敢！俺用脚踢他，用拳头揍他，俺跟俺爹学过武。
看把你能的！许昌笑着说：就怕到时候还没出手你就吓尿裤子了。
父亲受到了羞辱，攥着小拳头嚷着：俺才不会呢！俺才不会呢！
不信你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许昌说。
可他知道光靠吓唬是不能奏效的，他还得加倍小心地看住他俩，不给他们腾出一丝一毫逃逸的机会才是……
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几天来的旅途劳顿让许昌精疲力竭，白天怎么都好说，可一到了夜晚他就有点支撑不住了，坐在那儿有时就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每次醒来他都有些后怕。咋才能保证让他们跑不了而自己又能睡个好觉呢？他动起了脑筋，最后想出了个法子，找来一根细细的小绳，一头拴在孩子们的胳膊上，另一头系在自己的手上，这样只要他们稍微一动，他即刻便会感知到。他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了，然他打错了算盘，他的这种做法愈发加深了孩子们跟他的抵触情绪。尤其是父亲，只要看到他一闭眼睛打呼噜，就抖动小绳，吓得他赶紧睁开眼睛看个究竟，直到看见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这才又把眼睛合上，可还没等他入梦，小绳就又剧烈地抖动起来……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他已力不从心了，最后索性不管不顾任你咋动我都照睡不误。就这样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在睡梦中想起拽了拽绳子，还好，没有松动，这意味着两孩子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再拽了拽绳子，还是没有松动，这回他彻底放心了，翻了个身大睡起来。直至翌日天亮，一俄籍大胡子乘务员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睁眼一看，对面座椅上不见了小兄妹俩，再看那绳头，居然拴在了座椅的一条腿上，怪得他昨晚咋拽都不松套，原来是这么回事，这肯定是那个顽皮的小小子出的坏主意。他大叫一声不好，跳将起来就要往车厢外奔。那大胡子乘务员将他摁住，然后从身背后将面带沮丧的父亲和三姑扯到了前边来。
这是咋回事？许昌不禁问。
大胡子告诉他：车一停这俩孩子就手拉手冲下车去。因为是两个孤零零的小孩子，什么行李都没拿，也没大人带领，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没让他们走出多远就把他们拦了回来，直等车快要开了也不见有大人出现，于是大胡子乘务员就不顾他们的反抗又把他们抱上了车。
你看，这俩孩子对我的干预很不友好，他们哭闹、反抗，把我脸都抓破了。
许昌看了看，果然在这位乘务员的脸颊上留有两道细长的抓痕。他赶忙从腰里掏出两块银洋，塞到大胡子乘务员手里作为答谢。这位乘务员显然很满意，吹了声口哨转身走了。回到座位上，许昌瞅着这两个在他眼皮底下企图逃逸却未能成功的孩子，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后怕。这要是跑丢了，他还咋有脸回去见东家……气愤之余他忍不住对着父亲高高地扬起了巴掌，然父亲却死死地盯着他眼睛毫无惧色，几分钟的对峙后，许昌终于恢复了常态：是啊，孩子终究是孩子，这么小就背井离乡，想家、想亲人也在所难免，不该太多地责备他们了……想到这，高悬着的手便慢慢地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