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睁开眼睛总有干不完的活儿

每天，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有干不完的活儿。作坊里的师傅们虽然也很累，但盯准了一种活儿从早做到晚就可以了，然而父亲跟二师兄却不是这样的，别人不干的活儿他们都得干，这当中既有生产上的，也有生活上的，总之，吃、喝、拉、撒、睡……无所不包。他们刚干完一种活儿想坐下歇口气，就会听到有人喊：去！把俺拼接好的这堆皮子抱那边去，把要拼接的皮子给俺抱过来；要不俺跟前的杂物太多了，转不开身了，赶紧过来给俺清一清；要不俺口渴了，给俺倒杯水来，快点；要不俺没烟抽了，去杂货店给俺买两包烟来……谁都可以支使他们，谁派给他们的活儿都得去干，稍有怠慢不是遭奚落，就是挨打。比起二师兄来父亲还得加个更字，因为二师兄毕竟是掌柜的儿子，有时抹不开，可对父亲就不一样了，他们想怎样支使就怎样支使，打骂也随意。好在二师兄非常通情达理，遇到这种情形，只要手头没活儿，他会主动上前应对的，这给父亲减轻了一些负担。但尽管如此，一天下来父亲还是很累很累，希望能倒床上无忧无虑的、尽情地睡上一觉，可是这样的享受他是乞求不来的。他们睡的比别人都晚——别人歇工以后就什么活儿都没有了，可他们却要清理工作现场，做好第二天的工作准备，要给师傅们打洗脚水，山猫李若是在家过夜的话，他们还得给他铺被、拿尿桶……反正，他们得等别人都睡下自己才可以躺下。早上，天刚蒙蒙亮，师傅们还在睡梦中他们就得起来，你想贪睡一会儿都不大可能，有时父亲早晨起来，一边干着活儿还一边在睡，有一次在给师傅们烧洗脸水时竟把脚背烫了，一连半个多月都无法穿靴子……一天，二师兄问父亲：三儿，你最想要什么？

父亲连想都没想就说：俺想睡觉，睡个十天半拉月的都行。

二师兄喊了起来：你咋说的这么对呢！俺也是这么想的。能让俺美美地睡上一觉，就是不给饭吃都行。

我也是！父亲说。

他们很羡慕师傅们的工作，希望自己也能早一天跟他们一样，但是，这当中最让他们羡慕的还是大师兄的工作。他不必跟他们似的起得那样早，师傅们啥时起来他啥时起来就行了。吃完早饭，对着镜子梳理好头发打上发蜡，穿上熨得板板整整一尘不染的西装，再在脖领、袖口、嘎几窝下撒上点香水，带着一身的清香和满脸的朝气上工去了，这在父亲跟二师兄的眼里，简直就跟云端里的仙人一样，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咱长大以后也能跟大师哥一样吗？父亲有一回这样问二师兄。

二师兄摇摇头自卑地说：你也许行，可俺不行。

为啥呢？

因为爹娘都说俺丑，不如哥长的帅气。

难道只有长的帅气才能干大师哥干的活儿吗？

是的，二师兄非常肯定地说：不过听爹和师傅们说，俺哥在干这活儿之前也跟咱们似的受过不少的苦。

哦？父亲吃惊。

二师兄点头说：他是在俺来了以后才开始干这差事的。

是这样啊！父亲惊叹道。

父亲在羡慕大师兄的同时还注意到，下了工以后每每师傅不在家时，他也总要走出去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这不，今天也是如此。师傅刚出门，他就探头到院子里四处张望，然后问还在干活的二师兄和父亲：

爹爹走了吗？

走了。

他一下子变得轻松自如了起来，一步跨到院子里来，友善地拍拍俩师兄弟的肩膀或脸颊说：

记住了，给我留门。

然后吹了声口哨便离去了。二师兄望着他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回过头来神秘地对父亲说：

你知道俺爹俺哥都去哪儿了吗？

父亲摇头：去哪儿了？

找女人去了！

找女人？

是的，找女人去了。听说咱男人身边不能没有女人，等咱俩长大了也得这样。

父亲听了很是迷茫：是吗？为啥呀？

二师兄摇头：不知道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