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惩贪官身陷牢狱

王庄乡民痛打贪官夏白帖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莱州湾，也震惊了朝廷，隆裕皇后和醇亲王戴沣代小皇帝下旨，责成山东巡抚孙宝琦亲自督办此事。夏白帖没死，只是脖子歪了，半截身子瘫了，他被革职，抄了家，苦心经营的一千多万两白银的家当被全数充了公，由于惊吓和内心纠结，没过多久他就死在了狱中。祖父带领乡民虽为民间除了一大害，可在当时统治者的眼里，乡民们自发起来通过乡暴方式惩治赃官污吏，是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不宜提倡，更不能褒奖，所以他们在惩治夏白帖的同时，也抓捕了几个在这起乡暴中的主要发起者和组织者（这其中就有我祖父），并以“聚众闹事，无视国法，此风不宜长”为名判祖父苦役两年，发配到千里以外去服刑。在服苦役这两年中，祖父度日如度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家中的妻子儿女，尤其是对祖母，她疾病在身，尚未痊愈。祖父担心这么一大帮孩子她怎能顾得过来。

你放心去服役吧，家中的事你不要惦记，俺会照顾好这些孩子的。没俺在你身边你要处处小心，别冻着、伤着，俺跟孩子等着你健健康康地回家来。

这是他在开拔前祖母拖着羸弱的病体来送他时嘱咐的话，他在服役期间没有一天忘却这些话。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终于熬过去了，开释以后，他归心似箭，千里迢迢，他日行百里，仅用了九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赶回了家乡，进庄后他想：孩子她娘跟孩子们一定会在家门口迎候着他的归来，文嫣的一绺秀发垂在脸颊旁，面容还是那样的清秀温柔，她接过他手里的包袱，说：你可回来了，想死俺了。这时孩子们也会拥了上来投进他的怀抱……为了看到这一幕，他又加快了脚步。然而，当他临近了家门口时看到的是什么：坍塌的院墙，破败的窗子和门扇，空空荡荡的院子长满了蒿草，看不到一丝儿生气。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玩耍，见了他就像见了生人一样，愣愣地瞅着他，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祖父叫了一声那男孩的名字，我父亲这才认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原来就是自己日夜想念的爹爹，他高喊了一声“爹”便投入了祖父的怀抱。可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我三姑），却依然瞪着一双乌黑铮亮的大眼睛陌生地瞅着他一动不动。说也难怪，祖父走的时候她刚两岁多点，原本就印象不深，又离开了两年，她自然不认识眼前站着的这人就是她爹爹。祖父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连我父亲一起抱了起来，用他那钢丝一样的胡子蹭着他们的脸，三姑使劲地往后仰着身子，躲避祖父对她的亲昵。我父亲告诉她：

这是爹爹！你今早不是还念叨过他吗，说要跟他到海边去拣鱼回来吃。

然三姑还是吓得往后躲。祖父在跟我父亲贴脸时忽然在他脖子上碰到一样东西，这是祖父早年用鲨鱼牙打磨的、作为定情礼亲手挂在祖母脖子上的那枚“平安坠”，祖父擎起来看了看：这，这不是你娘身上带的，咋挂你脖子上了呢？

我父亲抽噎着哭起来。祖父惊：咋了，你哭啥？

俺娘，俺娘……

你娘咋了？

你走没多久她……也走了。

啥？啥？你说啥？……祖父高喊道。

我父亲继续说：娘咽气时把俺叫到跟前，把这戴在俺脖子上，说等你爹回来给你。

天塌下来了！祖父眼前一阵乌黑，险些没有栽倒在地，他闭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胡须流淌下来坠到了两个孩子的身上。这一夜他靠墙坐在炕头上，把那枚平安坠死死地攥在手心里，任泪水尽情地流淌，嘴里还时不时地念叨着我祖母的名字：

文嫣，文嫣，你咋闪下俺自己走了呢，为啥不等等俺，啊？……

是的，祖父几次想了却自己的生命，好到哪个世界去跟祖母会合，在他的生命中不能没有祖母，他们是从孩提时代一路携手走过来的，如今怎能隔着一条界河各在一方呢？祖母身边没了祖父她会很孤单的，祖父没祖母陪伴他也会很失落的。然而就在他想用那只强悍的大手击碎自己的头颅时，他看到两个蜷缩着身子睡在他脚底下的孩子。他知道祖母无论怎样依恋他也不会答应让他丢下这一双无依无靠的孩子去她那里。是的，就这样，为了孩子他强制自己继续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