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出逃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父亲虽像以往一样干着他份内的差事，但心里却无时无刻都在寻找出逃的机会。是的，师傅的威严、冷漠和虐待，以及生活工作的单调，再加上对未来希望的泯灭，已无法让他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他要走，带上妹妹重新回到他向往已久的故乡，那里有大海和成群的小伙伴，而且隔三差五地还可以跟大姐见上一面，吃她亲手做的有滋有味的好饭菜。他盼啊盼，这一天终于盼到了。山猫李要到海拉尔去验一批货，来去起码要四五天。他走前尽管特意嘱咐过两位师兄和作坊里的师傅们，但活计一忙，父亲身上又没有任何反常的迹象，就疏忽了对他的看管。这天，要到靠近阿穆尔河边的一处垃圾处理场去倾倒垃圾，原本二师兄是要跟他一起去的，但临时有点别的事情要做，又见车里的垃圾不是很多，三儿一个人也能推得动，于是便让他自己去了。这条路几乎每两天就要走一趟，所以很熟，路面又平坦好走，父亲自己推虽有点重，但趔趔趄趄地还是推得动的，只是遇到上坡时费点劲儿，还好，这种路段不总有。偶尔还会遇上下坡路，父亲最喜欢这种路况了，他可以憋足劲儿快推几步，然后把身子搭在车把上，双脚离地，车子就会带着他自行好长好长一段路，其感觉好极了，就像在水上飘、天上飞一样。在这条路上，类似这样的路况有三四处，父亲一处也不放过，玩的十分开心。有时还会因这样的路都走完了，不能再“飘”再“飞”了，心里挺失落的，但总不能把车子重新推上坡去再往下滑，这会很费劲儿的，得不偿失。

父亲把车里的垃圾倒到小山一样的垃圾堆里，然后坐在车把上喘口气。百米以外的阿穆尔河在宽宽的河道里荡漾，一些泛着白沫的浪花拍击着长满青草鲜花的岸边，发出“哗啦哗啦”地响声。贴着江面刮来的和风，拂动着父亲额头上的一绺短发，且把脸颊上流淌着的汗水徐徐地带走……啊，好久没有这样惬意的心境了，几个月来淤积在心头中的阴霾和委屈一扫光，自己一个人置身于这种环境里，真好！他仰头望着辽阔的天空，大口大口呼吸着带有黑土和绿草清香的新鲜空气。蓦然间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再好没有的出走机会吗？他一下子快乐了起来，忍不住冲着大地跟河流“啊——啊——”地喊了两声。他刚要推起车子走，可一想，这样不行，这会绊住他的腿，哪也去不了。就扔在这吧，不管了，反正车上有山猫皮货店的记号，拣到它的人都会给送回去的。他吹了声口哨（是到这里以后学会的），脱掉上衣搭在肩上，尥着蹶子兴冲冲地朝河边跑去。这里的河面虽宽，中流的浪也急，可他在家乡海边练就的一身水性，对付它们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很快就靠近了岸边，对水天生有种亲近感。哈！这下俺可以回家了。妹妹，大姐，你们等着俺！他一边望着远处的对岸，一边急匆匆地往下脱身上的衣裳和靴子。他把这些东西卷到一起，用腰带捆起来挂到脖子上，正趟着水往河深处走，就听不远处有人用老毛子话朝他喊，紧随着一只停靠在草丛里的小艇劈波斩浪地疾驶过来，把他拦住。艇上全副武装的俄军边防战士，态度极其蛮横地冲他“哇啦哇啦”地喊。这些日子父亲虽跟俩师兄学了些老毛子话，但这会儿他们都和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是听不大明白，只星崩儿地弄懂其中的一两句，如：这是不允许的！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家大人在哪儿？为什么要这样做，嗯？……父亲回答不上来，就被他们架着胳膊拉上了艇，带走。

父亲被他们押到边防检查站的一间屋子里，找了位通汉语的人跟他交流。他询问父亲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不遵规守法私自偷渡国境。父亲知道，他要说了实话就会被送回山猫皮货店的，他的出走计划就要泡汤，于是就谎说没有家。边检人员见他那身穿戴当然不会相信了，就把他自己留在屋里出去核查去了。父亲自己一人呆在屋子里觉得百无聊赖，就到处乱窜了起来，一会儿趴在这边窗子上向外看看，一会儿又趴在那边窗子上向外张望，最后他在经过房门时随手推了下，没想到门是虚掩着的，他心里一阵高兴，便抬腿跑了出去。还好，无论是经过走廊还是门斗都没有遇上什么人。他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用手搭着凉棚四处看了看，尽管有人在，却没有理会他的。于是他撒丫子跑起来。他知道往江边跑弄不好还会被抓回来，就往相反方向跑，一直跑进了小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