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大师兄的风采

按平日里的规矩，歇工以后山猫李总要四处巡视一番。这不，他看完了作坊看后院，这会儿又转到了前边的店铺。这里跟后边两处截然不同，后边又脏又乱又暗五味杂陈，而这里却干干净净、亮亮晶晶的，尽管空气中也稍有一点皮硝的味道，但总体上还是以舒朗清新为主。因为按店主人的要求，为了排除异味，从早到晚店铺里都要喷洒三次香水（据说还是从法国进口的）。也正因如此，一跨进店铺的门槛就给人种清爽的感觉。为了将这里的环境跟后边的作坊和院庭彻底隔开，从后边进店铺，不仅要开前后两道门，还要经过一条窄窄的过道。山猫李迈着蹒跚的脚步，跨过最后一道门槛走进店铺时，这里已打烊，而在这里唱独角戏的大师兄这会儿也没闲着，他正伏在柜台上整理一天的账目，见爹爹到来他立即规规矩矩地把身子站直：

爹，都这会儿了您老还没歇着？嗯，山猫李点点头，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他身上，而是在整个店铺里巡视：今儿的生意怎样？

还好，爹！卖出去的不少，收进来的活儿也挺多。

好，山猫李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记住了，这账一定得给俺记得一清二楚，不得有半点儿的错！

是，爹。

门窗的栅板都上好了？

上好了，爹。

灯都关了？

关了。

门上头的那盏灯你也关了？

爹，照您老的吩咐开着呢。

好，点着！让咱店前的门脸儿永远是亮亮堂堂的，不在乎花那几个电钱。

是，爹，俺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弄完账歇着去吧。见没有回音，他回头瞅了瞅大师兄：又要出去疯，是不？

大师兄拘谨地咧嘴笑了。山猫李蹙了下眉头，边向后门走边说：告诉你说，大儿，你要把心思多用在店里头，别为那个叫薇拉的毛子姑娘忒分心了。

大师兄的神情瞬间变得狼狈起来，他搔了下打过发蜡显得又光又亮的后脑勺，说：爹，您老放心，俺听您话不会的。

山猫李站住脚说：你跟她玩玩行，就是不能动真格的，小心捅出漏子来俺轻饶不了你！

俺知道了，爹！

山猫李把手攥成拳头在空中挥了挥，做出个威吓的样子，然后离开了店铺。大师兄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就又伏在了账簿上。

大师兄今年二十刚出头，比他弟弟二师兄的年龄几乎大了有一旬。他最初来到爹爹身边时，也被留在后边的作坊里学制皮的手艺，爹爹对他的要求十分严厉，稍有过错就要被暴打一顿。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长越帅气，不仅个头儿长高了，身体也很匀称。他有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细腻光滑，眼睛铮亮传神，鼻子高而笔直，嘴型十分的好看。平日里他很愿意笑，笑得让人感到亲切。加上他还能说一口流利的俄罗斯语言，山猫李意识到，让他到前边的店铺里接待客人，会比留在后边学手艺更加有利。于是，他在把二师兄从家乡领上来以后，就将他安排到前台来。你别说，这一调整英明正确得很，大师兄掌管了前台的业务以后，立马让山猫皮货店原本就不错的效益又增色了不少。来店做手工和洽谈业务的人，比先前一下子增加了两到三成。尤其是那些俄罗斯女客（皮货生意有一多半都是给她们做的），宁愿舍近求远，也要来山猫店一领大师兄的风采。大师兄能给她们最为周到的服务，跟他谈生意不仅放心，而且还会有种舒适的感觉。你瞧，客人进店立马会从大师兄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中，感受到一种亲切和友好。随后他会把你安排到座椅上，在离你不远的茶几上奉上一杯清爽四溢香茶；暑天他会递一把香扇你手中；冬季，他会单腿跪地帮你把套鞋脱下来，掸去上边的积雪和尘埃；他还会根据你的嗜好先聊会儿天后再谈生意，或者开门见山。总之不管什么脾气的客人，他总会打点得你心满意足，高兴而来，满意而去。男客喜欢他，女客更喜欢他，而且来去都要跟他握握手贴贴脸，随口道上一声：亲爱的……

在这样一种氛围下，你很难想象会没有姑娘喜欢和引诱他。是的，就在他从作坊来到前台服务的第二个年头，便跟一个叫薇拉的俄罗斯姑娘好起来了。他们起初是朋友，后来自然而然地就发展成恋人了。皮货店打烊以后，无论多晚，他们总要到一起聚一聚。尽管是偷偷摸摸的，也没能逃过山猫李的那双犀利的眼睛。他理解儿子，因为他也曾从这个年龄过过，身边没有女人，生活就没有了乐趣。但原则是：跟外籍女人可以来往，却不能娶到家里做婆娘。他非常崇尚种族的纯洁性。大师兄能否严守爹爹给他制定的戒律，到目前为止还不得而知……

此时，他从账簿上抬头看了一眼靠近门旁的落地钟，已经很晚了，于是加快了手中的活计。又过了一刻钟，他合上了账簿，满意地在空中打了个响指，然后踱步来到门旁另一边的落地穿衣镜前，照了照自己的形象，从西服坎肩兜里掏出一把牛角梳子，重新整理了下头型，直到看上去满意，才对着镜子里边的自己来了个飞吻，转身吹着口哨跳着舞步向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