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初次领略到小学徒工的疾苦
二师兄满心高兴地扯着父亲的手，把他带到作坊后边的一个院子里来。这个院子很大，周围都用高高的木栅栏圈着。院子的一边排满了用密密麻麻的小洋钉绷紧在松木板上的熟好了的皮子，另一边是防雨棚下的十几口用来熟皮子的大缸，口口都有一人多高。父亲十分好奇地东瞅瞅西望望，二师兄跟在他身后面带微笑地说：你来了俺很高兴。父亲有些不解：啥？
二师兄非常真诚而肯定地说：真的，俺真的很高兴。你看，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的活儿，以前就俺自己一个人做，怪没意思的。这回好了，你来了，俺有伴儿了，干活也不会觉得累了。俺比你大，你得叫俺哥。干嘛叫你哥！
长者为兄嘛，这是天经地义的。
父亲不很情愿地：好吧，俺叫你：师哥！
二儿十分响亮地应了声，但随即又连连摆手：不对，不对！
父亲感到很奇怪：咋不对了？
你该在师哥前边再加个字，叫俺二师哥。
为啥？
因为在俺前头还有一个哥。
就是在柜前头那个把头发抹得铮亮铮亮的人吗？
对，就是他！爹管他叫大儿，是俺哥。
哦，是这样啊，他跟你……
二儿接口道：跟俺长得有点不一样，是吧？
嗯，他长得帅，老毛子话也说得好。
你说的不错，就因这俺爹让他在前边站柜台接客，俺咋学也学不成他那样，所以就只好猫在后院里干这活儿。
父亲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二师哥，俺咋看你长的像个丫头片子呢？
二师兄听了没生气，笑着说：俺娘也这么说俺。她说俺投胎时原本是个女娃，可落地时太急了，王母娘娘一慌，错拿了个小鸡鸡给俺安上了，就这样，俺成了小子。
父亲听了笑得挤出了眼泪。
就是这样的，二儿叹了口气，模仿大人的样子说：这是命啊！
命？
对，命，老天爷给的，叫你干啥你就得干啥。好了，不说了，快干活吧，不然干到天黑也干不完。
见父亲身上没戴围裙，就找了一件给他围上，父亲低头看了看，见长长的皮围裙压着脚面怪别扭的，便说：干啥活呀，非得戴它不行？
二儿点点头非常肯定地说：对，不带不行。领父亲来到一口大缸前：今天的活儿就是把缸里的水掏出来倒掉，然后把缸刷干净了。父亲翘脚往缸里瞅了一眼，只见缸里的水黢黑黢黑的，一股恶臭直冲鼻孔，让他胃肠里翻江倒海，直想呕吐。他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急速退了回来，捏着鼻子大声嚷道：哎呀，缸里都是些啥东西啊，这么臭，熏死人了！二儿笑着说：是熟皮子用过的皮硝水，自然臭了，要不掏它干啥？父亲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活儿俺干不了，一闻到这味儿俺就要吐，求求你让俺干点别的活儿吧。二儿为难地说：俺干的活向来都是爹爹指派的，他叫干啥俺就得干啥，不敢说不。
可这活儿也太埋汰了呀！
那也得干，不然爹爹不答应，会狠狠地揍俺的，完了你还得干。
听二师兄这样说，父亲只好拿起一只上阔下窄俄罗斯叫“喂得罗”（Вeдpo）的锥形桶硬着头皮来到缸跟前，可那股子恶臭又冲进了他鼻孔，他“啊”地一声，险些没把胃里的饭呕吐出来，他退后两步，抹去眼圈里的泪，把“喂得罗”往地上一掼，嚷道：这活儿就是打死俺也干不了！
你不干？
不干！
那你就擎等着挨揍吧。二儿说完这话就自干自己的活儿去了。父亲觉得无聊，便到一个有树阴的地方坐了下来，从地上薅起一束草送到嘴里嚼，心想：这干的是啥活呀，还说能换金子呢，哼！……就在这时，过道里传来脚步跟咳嗽声，二师兄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跑过来说：俺爹来了，快过来跟俺一起干活吧。父亲坐在那儿没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多一会儿，山猫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你不给俺好好干活儿坐在那儿干什么？父亲见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时间也乱了方寸，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这活太……埋汰了，俺……干不了，闻到味……就想吐。
哟！你个鸡巴小屁孩干活还挑挑拣拣的，俺看你是皮痒痒了找挨揍！说着便抡圆了巴掌劈头盖脸雨点般地打起来，且边打边数叨道：俺叫你挑，俺叫你拣！俺打死你个小兔崽子，再叫你娇性！……顷刻间父亲被打得满地直滚，鼻孔和嘴角都流出血来。山猫李不依不饶，依旧踢打个不停。二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就哆哆嗦嗦地哀求道：爹，别打了，他才来，啥都不懂。山猫李一回头眼珠子瞪得溜圆，喝道：那你做师哥的干啥了，啊？
请...您....收藏_6191书1吧（六\\\九\\\书\\\吧!）
俺、俺……二儿吓得缩作了一团。他爹冲他嚷道：你不教他干活，还给他说情，看来你也是找挨揍啊！说着，扔下父亲转过身去又对他拳打脚踢起来。看见二师兄被打得直哭，父亲再也忍不住了，就跪着走到师傅跟前哭喊道：你别打了，俺干还不行嘛！山猫李这才歇手，喘了口气说：小兔崽子，马上起来干！今儿你俩要不把缸里的水掏净洗刷干净了，谁也别想吃饭，连觉也别想睡！听见了没？说罢冲地上啐了口吐沫，悻悻地走了。二儿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泪说：俺说啥来着？还不快干，他一会儿还会来的。父亲挨了一顿打，变乖了，从地上捡起围裙戴上，一瘸一拐浑身酸痛地跟随二师兄干起来。
父亲他哪里知道，作为“见面礼”，山猫李如此小题大做，将他无端地暴打一顿，并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陪绑，就是要让他知道，作为小学徒投到他名下你得规规矩矩地听从他支配才是，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反抗。父亲也从中感受到了挨师傅打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也领略到了“小学徒”是怎样一种含义。看来他今后的日子不会是阳光灿烂的，而是充满了痛苦和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