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少奶奶,别熬了,你跟俺走吧
顺生娘身子骨原本就不好,眼见儿子被东家开了出来没了生计,犹如雪上加霜,一夜之间就爬不起炕来了。这是咋说的!老太太抖擞着下巴气愤地说,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咱这么做,你好在是他陈家的一个侄子啊,虽说远了点,也没出五服,你一口一个大伯爷的叫着,他也好意思这么做!再说了,你打小就到他府上帮工,没朝没晌,披星载月,要死要活的给他们陈家一干就是十几年,到了赚下点啥了?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可他一变脸子说辞你就把你辞了,还是个读书要做官的人呢,这心黑不黑啊!不行,这口气俺咽不下去,顺儿啊,你背上娘找他去!说着就挣扎着往起抬身子。
顺生小心地把娘按到炕上说:娘,别费心思了,他已经老糊涂了,看那样子也没几天活头儿了。
那你没了生计咱娘俩儿咋活呀?
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眼下秋收已过正是家家挂锄的时候,想出去打点短工都没处找。他家除这一间将将能遮点风雨的破房子外,地无一分,平日里全靠顺生在东家打工赚点回来养活孤寡的老娘,如今活计丢了,他娘俩儿吃什么啊?天上又不掉馅饼。
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问:顺儿!
娘,顺生应道。
跟娘说,好端端的他干嘛要辞你?是你偷了拐了他家啥东西了吗?
没有。
俺想也不会,那你干活儿偷懒取巧了?
没有。
是啊,十多年了,你在他家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要是偷懒取巧他早就把你给开出来了,也不能等到这会儿。
那、那究竟是为了啥呀?
顺生狠狠地摇了摇头说:娘,你别刨根问底的了。俺没跟你说嘛,他已经老糊涂,老糊涂了!
娘哀叹:唉!天老爷,这往后的日子咋过啊?还是叫俺早点死吧!
娘,你老别这样说,只要有俺在,饿不着你就是了。
娘摇头:话是这么说,没了活计这日子难过啊!见他抽身要往外走,忙喊:哎,你、你要干啥去?
顺生说:你都病成这样了,俺去给你弄点药吃吃。
娘连连摆手:别去,别去,那点钱连吃饭都不够,还买的什么药呢。让俺早早死了干净。
顺生没依他娘,正要开门往外走,就听院门咣当一声响,大姑领着乡里的郎中进来了。近来大姑的心里老觉得不是滋味,顺生被公公开出家门,她认为责任在她身上,那天傍黑她要不是给顺生缝补衣裳被公公瞧见了,公公也不会做出这样绝情的反应来。其实,这多年来她跟顺生虽同住一个屋檐下,还真没有什么事,在她眼里顺生就是个孩子。然而,疑心过重的公公多心了……昨儿她在井台上给公公洗尿布,听说顺生娘邪火攻心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今早郎中给公公看完病,她就把他领这儿来了。
顺生娘见是大姑,叫了声少奶奶,挣扎着要起来。大姑忙抢前一步将她按到炕上:别动,婶子,让先生给你看看。
顺生娘连连摆手:一个快死的人了,看什么看,不看不看。
顺生急了:娘,人家少奶奶把先生请来了,你怎能不看。
咱没钱打点人家啊。
大姑忙上前安慰她,放心吧,婶子。先生的钱俺已经付完了,你就安心地看吧。
唉,少奶奶,就你心肠好,他大伯爷咋就不像你一样呢!老太太不无感慨地说。
郎中号了脉、拨了眼皮、看了舌苔,最后开了药方,顺生接过去要去抓药,被大姑一把抢了去:你在家里好好守着婶子吧,药俺去抓。说着领着郎中走出门去。
顺生娘望着大姑的背影叨咕道:好人哪好人!可命咋就跟俺们一样这么苦呢?……
下晌,大姑端着熬好的药,随身还带来了一小袋粮。她伺候着顺生娘把药喝了,又嘱咐顺生说:先生说了,婶子的病不轻,你要好好在家里守侯着,哪也别去。这些粮你娘俩儿先吃着,过几天我再送些来。
顺生的眼里浸出泪水,忍不住叫了声:少奶奶!
大姑笑了:不是叫嫂子吗,咋又叫起少奶奶来了?
顺生不好意思地把头垂下了。
半个冬天都要过去了,药吃了二、三十付,可顺生娘的病不但不见好,反越来越重了。她再也不愿意拖累大姑了,就在一天夜里,乘顺生睡熟了,她爬到院心里,把腰带挂在一棵枣树的枝桠上,跪在地上吊死了。
娘的死虽然是件令人痛断肝肠的伤心事,但对顺生来说不能不是个解脱。是的,这样一来他没有拖累了,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想干啥就可以干啥。起初他想去跟人赶海打渔,大姑摇了摇头:海上时有风浪,不安全。你身子骨好,有力气,还是到烟台码头上干活去吧。
那敢情好。顺生点头说,可、可……。
大姑接他话茬说:你是说盘缠?俺给你出。
顺生急了:这、这怎行!
没什么不行的,你吃苦耐劳的给陈家干了十多年,这点花销还是该出的。大姑说,你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再来。
三天后,大姑夹着一个包袱来了,打开后是一套里外三新的棉裤棉袄和一双针码密密麻麻的宽脸布鞋:来,兄弟,过来试一试,看合身不合身。
顺生神情不安地嚷道:少奶……啊,不,嫂子,你这是……。
大姑:好了,好了,你跟俺都不是外人,别想那么多。快过来试一试。
衣服穿身上不瘦也不肥,正合身,大姑笑了:正正好好,俺就放心了。你就这么穿着吧,别脱了,还有这鞋,也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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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包来,托在手心里展开:这是三块大洋,我估摸着你去烟台的盘缠、伙食、宿费都够用了,揣好。还有——她停了下,把一块玉把件擎到了他眼前,你把这也带上。
顺生一打眼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东西俺可万万不能拿。
原来这是一块用和田羊脂白玉籽料雕刻的佛手型的福寿如意把件,他的先前主人是二叔公陈浩然的。据二叔公讲,这块把件是他一次进京贩货时在一家古董店里偶然发现的。它色泽温雅,质地光滑滋润,刻工精湛,拿在手里有种贴心润手的感觉。据古董商介绍,这块玉是前清一贝勒爷的爱物,当时要价不菲。二叔公爱不释手,就花重金把它买了下来。他走哪儿带哪儿,没事时就拿出来把玩一气。天长日久,上面附了一层厚厚的包浆。用二叔公的话讲,这羊脂白玉把件握在手心里,夏天凉爽怡人,冬天温吞润心。所以即使他后来倒在了病榻上,也还是无时无刻地都把它带在自己身边。
那么这块玉怎会落到大姑手里呢?原来二叔公意识到自己快不行了,就把大姑悄悄地叫到身边,用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把这块玉塞到了她手心里:
把它收好,千万千万不要叫你公公知道。这物件能值些银子,将来会派上点用场的。二叔公走后,公公四处寻找都没有找到。
今天,大姑将它呈现在顺生的眼前,顺生也在二叔公身边过过,深知它的身价,在听说要把它送给自己,惊得他一时间不知道说啥好了。
不,不……他向后躲着,像怕被它烫着似的。
大姑郑重地说:你听俺说,兄弟,你已经是个三十好几的人了,再不能这样耽误下去了。到烟台站住脚后,你就把它卖了,用这钱给自己娶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