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高魁荣大闹婚堂二姑弃盖头欲走
这日，高魁荣正在铺子里跟万家老二商量着再从东洋那边进点什么新花样，本家的一个侄子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你爹病了，挺重，你娘招你快回。高魁荣一听慌了手脚，万老三凑过来说：既是这样你就快回吧，这里的事有俺替你顶着。万老二也说：进货的事俺掂量着来，你放心，二叔不会让你走窟窿桥的。临走前高魁荣又来会了会万恒聚。万沉吟了半晌，问：
你爹过去得过啥大病吗？没。
那这次来的够突然的了。
是哩。
退婚的事办了吗？
还没呢，上次回俺爹说抓紧办。
抓紧！抓紧！拖了都快半年了，还没办成。
是哩，够拖拉的啦！
魁荣。
嗯？
不是叔多嘴，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可要自己拿主意啊！
是哩。
好了，那你就快回吧，爹病要上心，退婚的事也不能含糊。
高魁荣点头正要转身走，香香从里屋抢出来：
魁荣哥，这次你回来可要给俺带些好东西来，别像上回那样给俺拿那么个劳什子来。
高魁荣尴尬地望着她，嗫嚅了半天不知回她什么好。她爹在一旁觉得不好意思了，忙呵斥道：你真是没个眼力架！你魁荣哥为他爹病还顾不过来呢，哪还有心思想捎啥东西，快回你屋去吧！香香瘪了瘪嘴，扭搭扭搭地走了。
高魁荣他爹哪里是生了什么病，不过是他娘使了个小小的计策罢了。他爹他娘都知道，他们的儿子不知中了什么邪，一门心思光想要退亲，如果说招他回来完婚，他准不回，还要瞎闹哄一气，说不定会把这桩亲事闹砸了，惹得四邻八舍在一旁看笑话。他们两口着实动了番脑筋，最后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可是，可是……他爹在一旁又犯了寻思：要是咱儿回来见不是俺病是要给他完婚不是照样要闹给你看嘛？
可也是。他娘也犯了难。过了一会儿，她像受到了什么启示似的凑到老头子跟前说：要不你说这样好不好，咱事先把结婚要做的事都准备好，再跟亲家那边商量商量先把媳妇接过来，等儿子一进门就给他穿戴上拜堂，这么一来他也就没多大闹头了。
老头子一听连连点头：这招儿妙！这招儿妙！就照你说的法子做。
高魁荣如期到了家。他一进庄就听见火爆的锣鼓笙萧喇叭声，心想：真巧！一踏进家门就有喜事相迎，这要不叫爹有病，咋也要去喝上他两盅！及至来到自家门前，只见街面整洁，人群涌动，张灯结彩，大红喜字门上贴。这真是怪了！谁家办喜事还办到俺家门上了，不知俺爹近来身子骨不康泰嘛！
他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听见身边有人喊：来了，新郎官儿来了！高魁荣冲那人瞪了一眼：真能扯！俺一个来家探望爹娘的人怎会成新郎官儿了呢？他推开拥挤在门前的人一步跨了进去。这时，又有人冲屋里喊：果然是新郎官儿回来了！随着一声喝，几个身板儿结实的本家兄弟“呼啦”一下拥上前来，架起他胳膊就往屋里走。高魁荣往下坠着身子一边挣扎一边喊：错了！错了！俺是高魁荣不是新郎官儿！
拉他的本家兄弟们笑作了一团：高魁荣就是新郎官儿，新郎官儿就是高魁荣，没错！
听他们这么一嚷，高魁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了：怎会是这样呢？俺是回来看俺爹病的，做的哪门子新郎官呢？
别急，过不多一会儿你就会明白过来的。说话间，上来几个妇人——都是他本家未出五服的嫂子跟姊妹——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就将一套崭新的官服套在了他身上，一顶带花翎的帽子也扣在了他头上，随后就簇拥着将他往婚堂那边推。这里早已布置停当，该到场的人都到场了。高魁荣一搭眼便瞅见了他爹，只见他长袍马褂从头到脚穿得利利整整的，且红光满面，腰板儿挺直，哪里是有病的样子！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什么是爹有病，明明是骗他回来完婚的。这时只听司仪总管拉着长音儿唱道：搀新人入堂！话音刚落，一个面蒙盖头身着凤服的新娘被几个伴娘搀了出来。就在这当儿，高魁荣耳边又响起万恒聚的话音来：那闺女丑得拿不出手去，眼小塌鼻暴齿，而且脑门儿上还长了块大印记，真是要多丑就有多丑！像挨了一记狠打，他突然大呼小叫地闹了起来：
这婚俺不结！俺不结！死也不结！……
他双脚离地地蹿跳着，用臂肘撞开搀扶他的人，而且抬起一只脚向摆放香烛牲禽的贡桌上踹去，“哗啦”一声贡桌坍塌了，贡品散了一地，蜡烛点燃了台布和他身上的官服，他更是像猴子似的蹿蹦得厉害，一时间婚堂里大乱，抢东西的抢东西，救人的救人。这时二姑被人搀扶着退到了一边。说实在的，她对这桩婚事原本就不怎么看好，心里犯堵，要知道爹爹为了筹办嫁妆险些儿送命，尽管本家姑姑一再在她跟前夸这桩婚事如何如何好，新姑老爷要模样儿有模样儿，要张逞有张逞，但她还是将一腔的怨恨都一股脑儿地推到了他身上。听说接亲的时候新郎官不到，她就想了结这桩婚事，还是祖父祖母连哀求带威吓，她才勉强上了轿。此刻见新郎官无端地胡闹，还大呼小叫地没一丁点男人气，就更是恼恨不已。她推开身边的伴娘，把遮脸的盖头一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冲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喊：
别闹腾了！这婚俺本来就不愿意结，他不愿意，正好，俺走！
这话音虽不怎么大，却惊动了全场所有的人，大伙瞬间静了下来，一起把目光投向了新娘。作为新娘的二姑，一边解着凤袍上的带子，一边向婚堂外走去。这时高氏夫妇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
天爷！这都是做的啥事呀，这么闹腾还让俺高家以后咋见人啊！……
为了灭火，有人往高魁荣身上泼了一桶水，火是救灭了，可新郎官却成了落汤鸡，他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骂那泼水的人，就在这时，二姑从他身边经过，他瞅了一眼，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
她，她……是谁？
新娘啊。身边的人告诉他。
错、错了吧？
怎会呢！
她长相一丁点也不丑啊！
谁说她丑？这一左一右你见过像人家这样俊俏的媳妇吗？
没有，真的没有，可万叔他……
万叔？
万叔是谁？
他……咳！算了，算了！你们都别问了，快！快帮俺把媳妇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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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了？
少说废话，快去！
一些婆娘和后生追了出去。
好了，见了媳妇一面你儿子又愿意了。一些人把高氏夫妇从地上拽起来说。
真的？
不信你往外看。
天爷，这回好了！这回好了！他俩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这时有人回来说：人家说啥也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