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眼见好端端的铺子烧成了一堆灰他高魁荣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高魁荣注意到，他在家住得越久他娘对他媳妇的怨气也就越大。是的，他的存在对二姑的维护无济于事，要想把二姑救出苦海也只有带她离开这个家，可目前他还做不到。明天他就要回柜上去了，这天晚上他握着二姑的手说：
看在俺面子上你再忍些日子，俺回去把铺子里的货想法处理出一些，有了钱俺就在那边兑处房子，然后接你过去。说实在的，二姑恨不得立即就离开这个家，多一天也不想呆，她一见婆婆那张满带怨气的刀刮脸就吓得心惊肉跳。可是她知道男人的打算不是那么好实现的，一是货难出手，二是男人即使在那边买下房子，就婆婆那刁钻劲儿也难以让他们住安生了。但她已目睹了男人这些日子的情绪很坏，她不愿意给他精神上雪上加霜，故把这些个想法埋藏在心里，强装出一副笑脸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凡事不要太强求了，俺挺得住，当心你自己的身子要紧，你要是怕俺操心，就答应俺少喝点酒，烟原本就不会抽那就不抽了吧。
俺答应你烟不抽，酒也一滴不往口里进。
这就好，这俺就放心了！……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了一起。第二天高上路了，在离开庄子之前他一步三回头，他多么希望能看到媳妇能站在家门口遥望着他走，可有他娘，二姑哪敢。
出了庄坐上骡车下晌就到了龙口，他没像以往先去万家，而是径直去了铺子，然而他刚一拐进巷子口就觉得不对劲儿，老远就见自家铺子那地场空空如也。这是咋了？他又惊又急，三步变作两步勿勿往那边奔去，到跟前一看，心一下子便聚到了一起，脑瓜皮一鼓一鼓地直发乍，只见眼前黑呼呼的一片废墟，往日的店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是咋回事？这是咋回事？俺的铺子呢？俺的铺子呢？……
他手提长袍大襟在坑洼不平的废墟中绊绊磕磕地来回转悠着，脚下除了被火烧得漆黑的残垣断壁外，就是一堆堆泛着各种颜色的灰烬，那是他存了整整一库房价值上万金的东洋货啊！
完了，全完了！都烧成灰了，变得一钱不值了，一钱不值了，老天爷！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他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汗水、泪水融合着清水般的鼻涕顺脸而下。是的，这一切都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发生的，他怎会知道呢？
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还得从小日本侵略咱中国说起：日本帝国主义为了达到侵略中国的目的，向当时的北洋政府提交了“二十一条”，这“二十一条”开世界历史之先河，是世界帝国主义有史以来强加在宗主国头上最为苛刻的条款，日本帝国主义的强盗嘴脸得以充分地暴露。然而当时爬上大总统宝座的袁世凯为实现其当皇帝的美梦，居然藏着掖着全盘接受了下来，这无疑引起了全中国人民的愤怒和反对，一些学生和有识之士纷纷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在一些地区，暴怒的学生和当地居民，由开始抵制日货到后来转化为焚烧日货，以此发泄心中对日本帝国主义强盗行径的不满。
这天一清早，一些学生和市民便到处收集日货，许多经营日货的店铺怕遭受损失都紧闭门户不开，唯有高家的铺子像往日一样铺面大开，而且经营的商品青一色都是东洋货，暴怒的人群正为收集不到日货发愁，蓦然发现这家店铺里堆的全都是日货，便呐喊着蜂拥而入，搬出其中的一部分来就堆在街面上点火焚烧。那天由海面上吹来的季风挺大，火一着起来便向铺面里扑去，这时如有人上前救助一下，即可避免一场大火的焚烧，高家的店铺也不至于化为一片灰烬。
当时只有一道之隔的万家店铺的伙计和兄弟们倒想上前去扑救，但就在这时，万恒聚从后屋里踱出来拦在门口，心地坦然地眼瞅着高家铺子着火。那火像长了生命似的向店铺里爬行，先是一条线，尔后连成了片，忽地一阵旋风刮来，火苗便腾空而起，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形成了漫天大火，随着一声声山响，墙倒屋塌，满满一库房的东洋货也在瞬息间一丝儿不剩地全都化作了灰烬。当一缕缕青烟在废墟上攀升的时候，万恒聚从丹田里吐出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了一丝得意的笑……
这一切都是在高魁荣回来的前两天发生的，如今他身下的灰烬已变得冰冷。他是抱着一种希望回到这里来的，他希望能经过自己的一番努力，把压在手里的一部分货处理出去，然后用这钱为自己和媳妇兑下一处房子好在这里安居乐业，万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整个店铺和价值万金的东洋存货都化作了乌有，他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媳妇还要继续遭受娘的虐待，自己的前途也渺茫……这一切像根木棒重重地敲在他的头上，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冒金星，就在这时刻他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仿佛看见了他娘和媳妇，他娘的手指像钢锥一般在媳妇脸上身上乱戳，嘴里接二连三地喊着：
扫帚星！扫帚星！这个家都叫你给败坏了，这店铺也是你放火烧的，俺轻饶不了你，戳死你！戳死你！戳死你！……
媳妇躲避不及，被戳得满脸满身都是伤，鲜血直流。高魁荣急得不行，忙向站在废墟旁看他热闹的人们求救，谁知这些人一下子都变成了牛头马面，他们喧嚣着，不但不帮他，反而跟娘一块欺负起他媳妇来了，他突然感到胸中一阵憋闷，拚着全力从地上蹿跳起来，向身边的牛头马面冲去……
不好了，高家少掌柜的疯了！人们边呼喊着边向四边散去，对高魁荣的近身惟恐躲避不及。
高魁荣见谁打谁，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打死你！打死你！再叫你欺负俺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