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姑的媒人是本家的一个姑姑

按当地人的习惯闺女长到十六七就该出门子了，二姑正好也到了这个年龄，可祖母并没打算将她在这时打发出去。原因是：大姑出门子时落下的饥荒至今尚未还清，二姑的嫁妆眼下一点指望都没有。其次大姑走了，家中也确实需要一个顶替她的人手，而二姑你别看她身体有些瘦弱，但干起活来并不比大姑差。何况大伯在大姑出门子不久就背井离乡到外边谋生计去了，家里正好缺人手，在这种时候怎舍得将她嫁出去呢？但事情往往总是出人意料地出现。有一个本家的姑姑嫁到了比邻的黄县高庄，她在家做闺女时就跟祖母很要好，所以每逢她回娘家，不管多忙总要抽出点功夫来看看她这个嫂子，祖母见她来也总是停下手里的活儿，拿出家中能拿得出手的稀罕东西（如花生啊大枣呀什么的），陪她坐坐，拉一拉家常。这回她回来，见二姑在地当央干这干那手脚好利落，便勾起了她的注意。当二姑探身到她身后拿针线笸箩时，她冷不防一把将二姑拉到她怀中，向后梗梗着脖儿把二姑一瞅再瞅：

哟，嫂子，俺这二侄女真是越长越出息，你瞧这模样儿，不比她姐差，这痣，长的真是地场，不偏不斜正正好好长在鼻梁上头，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说得二姑红涨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待她一撒手二姑便一溜烟地跑走了。本家姑姑接着说：嫂子！

嗯？

俺这二侄女有婆家没？

还没呢。

那俺给她说个。

祖母以为她随便说说罢了，就应付道：

有合适的你就给俺物色个吧。

你信得过俺？

看你说的，俺不信你信谁！

好，就这么说定了。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麦收挂镰后，一天本家姑姑又来了，还带了个女人来，这女人三十八九岁，跟我祖母当时的年龄相差无几，只是她勾眉画眼的显得更年轻更妖娆一些。本家姑姑指着她介绍说：

这是跟俺婆家住房前房后的邻居，这姊妹吃素拜佛敬神仙道行深着呢！俺们两家相处的不错。

既是这样，祖母满招待，晌午还留她们吃了饭。本家姑姑没说明带这个女人来的意图，我祖母自然不知，就以为是顺便来坐坐客罢了。然这女人乘着二姑桌上桌下伺候她们吃饭的当儿，把她看了个仔细，而且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

这闺女今年多大了？她像是不经意地问。

腊月二十八的生日，到今年年底正正好好十七了。祖母答。

她脸上那痣是胎里带的吗？

是。

那女人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再没往下问什么。

几天之后，本家姑姑又意外地闯进门来，她见了我祖母头句话就说：

恭喜你呀，嫂子！

闹得我祖母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俺有啥喜事值得你这样恭喜俺？

喜事！正经八本的喜事！

那你就说说吧，别让嫂子俺闷在鼓里了。

俺二侄女让人相中了！

祖母惊：相中了？被谁相中了？

就是那天跟俺一起来的那个姊妹啊！

是她？她那天跟你来是相亲来了？

是呀。

那你咋不早说。

这事能早说嘛，要是人家相不中咱咋整？

可也是。不过婆婆亲自来相儿媳妇的事咱这一块可不多见。

可不是嘛！可人家老两口就这么较真儿，说啥也要给儿子说个好媳妇来家。

可俺还没打算把二丫头往外嫁呀！

哎，哎，嫂子，你这是怎么说的，今春不是你亲口让俺给二侄女找个好婆家嘛！

俺那是有口无心，有一搭无一搭的。

哎哟，俺的嫂子，你怎能这样呢？俺可是认认真真对待这件事的呀！

是吗？哎呀她姑，这可是俺的不是了，你是知道的，发送你大侄女俺落了一屁股饥荒，到今儿还没还上呢。哪还有能力往外发送二的呢。

嗯，是这么个理儿，可嫂子，俺给你提的这门亲事可是门好亲事呀，人家有地不说，在龙口还有一爿子买卖呢。

是呀，家境不坏，像咱这个家能攀上人家那样的也算是走红运了。

可不是咋的！要不他家那么挑剔俺说啥也不能给你们提呀，要说亲还是咱两家亲，你说不是吗？嫂子。

那还用说，可就……

可就啥？

可就怕她爹不能同意。

这好说，俺去找俺哥说去！

哪成想她一张嘴还没往深了说，就被祖父一句不行眼下俺连一家子人吃饭都没着落呢哪还有钱往外发送闺女的话给顶了回去。本家姑姑为此很不高兴：

是嫂子说话说起来让俺给二侄女说门好亲事的，可事成你们又不愿意了，这不是让俺现眼不是！

祖母也觉得理亏，左三番右三番地向她表示歉意。

嫂子，这也就是你，要不说啥俺也不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