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远处高坡的背阴处,肎迦和辛并肩而立,如同两尊融入阴影的石雕,冷眼俯瞰着下方谷涧里突如其来的血腥变局。
当看到年逍悍然冲入涧口,而非预料中的萧凌恒和封翊时,肎迦的眉毛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随即,一种近乎愉悦的、带着浓重讥诮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
他轻轻“啧”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旁边辛的耳中。
“何将军这变脸的速度,比大漠的风沙转向还快。”肎迦的语气慵懒又刻薄,“你们褚人,都这么…识时务?”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尾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玩味。
辛没有立刻回答,他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完美的、冰冷的优雅姿态,只是目光更沉凝了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片刻,他才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褚国,和大漠不一样,褚国是有‘天’的。”
这个“天”字,他吐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在说某种无形的、却足以压垮一切的秩序。
肎迦闻言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辛那张被阴影覆盖了大半的俊美侧脸。他当然明白辛的意思,杀年逍?风险太大,牵扯太广,何廷雨瞬间倒戈,就是怕触怒这片“天”。
“哦——?”肎迦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既然他们都不敢碰这片‘天’…”
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诱哄般的危险气息,“…那,我们动手?”
辛终于缓缓转过头,正面看向肎迦,阴影中,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沉的、无机质般的冰冷。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拂过:
“杀年逍啊?”
他像是在谈论碾死一只蚂蚁,“也不是不行。”
语气平淡得令人心悸,杀年逍这个举动在他口中毫无分量。
肎迦笑了,无声地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他就喜欢辛这种骨子里的疯劲。
“既然要乱,”他舔了舔红艳嘴唇,眼中是纯粹的、对混乱的渴望,
“那就乱得彻底一些,让这片‘天’,塌下来看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肎迦动了,他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反手从背后抽出一张漆黑如墨、造型奇诡的硬弓。
这弓比寻常的制式弓要短些,弓臂弧度更大,透着一种异域的凶悍气息。
他探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箭簇在昏沉的光线下泛着黑,像是淬了剧毒。
搭箭、引弓,动作一气呵成,弓弦被拉成一轮满月,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紧绷声。
肎迦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和下方混乱厮杀的人影,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在乱军中依旧如礁石般挺立、挥舞长刀的老将军。
没有瞄准的迟疑,没有杀意的泄露,肎迦的呼吸在引弓的瞬间似乎都停滞了,整个人与手中的弓箭融为一体,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凝聚于箭尖。
“嘣——!”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弓弦震响,那支淬毒的三棱破甲箭,如同一条自阴影中暴起的毒蛇,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它划过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死亡轨迹,无视下方混战的喧嚣,带着肎迦的疯狂和辛的期待,带着要将这片“天”彻底捅破的决绝,凶狠绝伦地射向年逍毫无防备的后心。
箭矢离弦的刹那,辛依旧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有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血腥的艺术品。
下方山谷的厮杀声、惨叫声、兵刃撞击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那支破空而去的、代表着彻底混乱与毁灭的毒箭。
涧底,年逍正挥刀劈开一名库兰骑兵的咽喉,滚烫的血溅了他半身。他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因何廷雨“倒戈”而略显混乱的阵脚,褚军士气大振,库兰人节节败退。
何廷雨也杀红了眼,长槊舞得密不透风,只想尽快把库兰人屠戮干净,抹掉所有痕迹。
就在这胜局将定,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
“咻——!”
一声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死神的叹息一般毫无征兆地从高处袭来,这声音快得超越了反应,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穿透力。
年逍正欲策马前冲,身形猛地一顿,宽阔的后背上,那坚固的护心镜下方,肩胛骨与脊椎之间爆开一蓬刺目的血花。
一支通体漆黑的三棱破甲箭,深深没入,只留下染血的箭羽在剧烈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涧底瞬间的死寂。
年逍带领的众将士脸上定格住极致的惊恐和茫然,他们甚至没看清箭从哪里来,只看到主帅伟岸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一口鲜血喷溅在坐骑的鬃毛上。
死寂过后是瞬间的爆发。
“年帅!!”
众将士终于反过神,并不是很齐声的喊了出来。
“大帅!!”
“将军!!”
…………
乔烟辰刚从侧翼高地冲下来汇合,恰好目睹了那支毒箭射中的瞬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吼:
“大帅——!”
他策马向年逍倒下的方向冲去,完全不顾四周劈砍过来的兵器,眼中只有那个倒下的身影。
“年…年帅…!”
此时的何廷雨正一槊捅穿一个库兰人的胸膛,眼角瞥见那支箭没入年逍后背的刹那,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骤缩,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