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地下室”
第34章“地下室”
陈浅隐剪掉了长发,精致的五官没有头发的遮掩更显锐利,他的眼睛直视人的时候会有点下三白,眼神平添几分轻蔑的味道,面无表情的时候尤为明显,比如现在。
他推着大号行李箱不容抗拒地走进来,气息不祥,顺势锁上了门。
见到毕柚的第一句话,陈浅隐说的是:“你不该骗我。”
毕柚莫名其妙,本就是虚情假意,哪里来的欺骗一说。
在外面,没什么好忌惮的。尽管僵硬如脚下生根,毕柚依旧冷静道:“说好的,你要给我时间考虑。”
陈浅隐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陈浅隐手松开行李箱,卷起两边袖子,露出里面缠绕白绷带的手臂。
“你事先跟我讲的是解开绳子,而不是烧了它。”陈浅隐动作利索地抽离绷带,毕柚被吓得抖了抖身子。
因为绷带底下的,是陈浅隐烧伤后皱缩变形的、如同花岗岩般红褐色的疤痕,丑陋又狰狞。烫伤的水泡被剪刀剪掉,里面的肉却没有了皮肤的保护,只能无时无刻泛出黄色的浓水。浓水同药水交融在一起,然后渗透洁白的绷带,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
其实不止手臂如此,陈浅隐的前胸后背也遭受了火苗的炙烤,然而其灼伤程度与手臂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没有展示的必要,他也没有展示的心思。
他此刻千里迢迢前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这……怎么会……”毕柚声线抖得不成样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烧伤的面积?你没挣开绳子吗?再怎样也不可能把你烧成这样……”
陈浅隐轻声道:“你捆绑我的麻绳,是浸润过汽油的。”
毕柚彻底愣住了。
“绑我的时候没有闻出来吗?我以为你知道,是故意的。”陈浅隐暗着眸子道,“所以也以为你是真的想烧死我。”
火势来得极其汹涌,他的上半身近乎都染了一层汽油,火焰不留余地地从手腕一路燃到手臂,最后连他的头发都被点燃了,陈浅隐匍匐在残留水珠的草坪,翻滚,浑身布满脏污。
火扑灭的间隙,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创伤苟延残喘,背靠暗夜丛林,在黑暗中看见了毕柚远去的出租车的盈盈尾灯。
“不、不是……”
害死人的事情毕柚向来不敢干,毕柚连连摇头,惊恐万分,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陈浅隐之前转账下面备注的“痛”是什么意思。
——是每次换药,用剪刀剪掉糜烂皮肤涂上厚厚的药水,褐色的液体与血液、血清交融在一起,深入骨髓般火辣的疼。
“对不起,我没有想这样对你的……”他苍白解释,“我根本不知道那股气味是汽油,我根本没往深处想啊……”
“没关系。”
陈浅隐用他遍体鳞伤的身子抱住毕柚。
尽管将他折腾得体无完肤,狼狈至极,烧掉了他爱惜的长发,烧毁了他的身躯……但没关系,此类种种,总算是能跟自己往年有意犯下的罪行一笔勾销。
陈浅隐右手肘缓缓缠住了毕柚脖颈,前臂抵着毕柚下巴,左手转而放上右手臂。这是个类似于裸绞的动作,但凡陈浅隐心生恶意,毕柚的脖子就会被硬生生拗断——脖子,是人类最为脆弱的身体部位之一。
“我说过,你要给我一个弥补你、赎罪的机会。所以现在,你原谅我了么?”
话落,毕柚脖颈的某块骨头吱嘎一声,发出像腐朽的木门不堪一击的声响,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陈浅隐及时托住软绵绵的毕柚,慢慢跪倒在地,垂头,嘴唇蹭着他的唇角,如告知情话般试图诉诸心肠,话语夹带着淡淡忧伤。
“你总是不肯给我机会,每一次都要我自主争取。既然如此,还是跟我回去吧,待在我的身边,慢慢考虑我们的关系和未来。”
前台的吴姐打着瞌睡,被一阵轮子滚动地面的摩擦声惊醒,她抖了个激灵擡起头,见到是那位订了一周房的客人要搬走了。
行李箱滚动着笨重的轮子越过前台,她看眼浓墨般黑的天色,朝客人笑笑。
“慢走。”
吴姐多看了两眼这特殊的行李箱,好奇道:“这行李箱可真大,能塞不少东西吧。”比以往她见到的行李箱足足大了一倍还多。
陈浅隐跨出旅馆门槛,回头笑得温和:“是啊,空间很大,可以装下我的宝贝。”
这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
手腕被束缚到背后死死捆住,血液难以流通,已经有些麻酥酥了。
毕柚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视线一片漆黑,他眨眨眼睛,感受到睫毛拂过布料的滞留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用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
他什么都看不见,身子蹭着墙面费力站起来,无头苍蝇似的试探性地四处行走。
应该是处空旷的房间,里面也没有家具,这意味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走来走去,但同时也意味着他无法借助任何道具,比如利用一个平平无奇的桌角来蹭掉遮挡视线的眼罩。
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是件考验人意志力的心理博弈,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眼前会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危险,可能惊险,可能致命。
毕柚撞到了一个人。
空气沉寂几秒,至此危险一触即发。
那人掐住他的下巴不留余力地激烈地吻上来,毕柚被抵在硬邦邦的墙上,如同砧板待宰的鱼左右挣扎,口腔满是血腥的铁锈味道。
喘息空隙,他大声喊道:“陈浅隐!”旅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就是和陈浅隐在一起。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又折腾成这副我为鱼肉的惨样。
毕柚试图和他商量:“先放开我。”
那人轻笑着说了一句浑浊的话,毕柚听不清楚,整颗心却顿时如浸润凉水般冰冷、绝望——这根本不是陈浅隐的声音!
他凑到他耳边,吐着潮热的气息,全然陌生的嗓音重复着刚才说的话。这次毕柚听得一清二楚,他身子骨好似深秋凋零的落叶,那人轻轻一摸、一吹,抖得厉害。
很简单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