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番外]
番外
一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将那些沉重的过往，碾压得越来越模糊。
那天傍晚，时美娟像往常一样，哼着小曲下班回家。就在路过一个街角公园时，一个蜷缩在长椅上的、形容枯槁的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个身影看起来又脏又乱，头发像一团枯草，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外套散发着一股酸臭的气味。他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地擡起头，露出了一张被岁月和潦倒生活侵蚀得面目全非的脸。
时美娟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是□□。
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年，那个曾经在家里作威作福的男人，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流浪汉。失去了可以被他压榨的家人，又因为烂赌和暴戾的性情而无人愿意雇佣，他的人生以一种自由落体的姿态迅速地坠入了谷底。
他显然也认出了眼前这个衣着得体的女人，就是那个被他抛弃的“糟糠之妻”。他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震惊，随即那种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贪婪便立刻占据了上风。
他踉跄地从长椅上站起来朝着时美娟扑了过来，试图去抓住她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地哀求着：“美娟……是我啊……你……你现在过得好了，不能不管我啊……好歹……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
面对这个曾经让她恐惧了半生的男人，时美娟的心中却再也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连恨意都变得很淡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那只伸过来的肮脏的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两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了旁边的长椅上。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转过身迈开了脚步。她的步履坚定而沉稳，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不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居民区。
身后，传来了□□那夹杂着愤怒和恶毒的咒骂声。
但街心公园人来人往，没有人理会一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他的声音，很快就被城市的喧嚣所吞没。化作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风一吹，就散了。
从此，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二
“屿光科技”步入正轨后，陆屿和时光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稍微喘口气的周末。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陆屿被几个大学同学拉去打球了，家里只剩下时光和母亲时美娟。
时美娟正在阳台上，侍弄着她那些宝贝的花花草草。经过几年的调养，她的气色红润，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种被生活善待后的从容与安宁。
时光端了一杯泡好的花茶，走过去递给母亲。
母子俩就那样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沐浴着温暖的午后阳光，看着楼下花园里嬉笑打闹的孩子。
沉默了许久，时光终于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问出了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久很久的问题。
“妈，”他看着远方，声音很轻，“您……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陆屿的事的？”
时美娟浇花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放下水壶，接过儿子手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任由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暖进心里。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早已长成了大人模样的儿子，眼神里只有一片了然于心的温柔笑意。
“什么时候啊……”她拉长了语调，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大概，是在安和县，那个最乱的晚上吧。”
“那天，”时美娟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警察来了，坏人走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吓得魂都没了。我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知道天亮了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然后，小屿那孩子，就端了一杯热水，蹲在了我的面前。”
“他把水杯递给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手。那双手，又干净，又稳当，一点都没抖。可是，当他的目光，转向你的时候……”
时美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促狭。
“那孩子的眼神啊，就全变了。那里面，有心疼，有着急，还有一种……一种好像全世界都塌下来了，我也要把你护在怀里的那种……那种劲儿。”
“我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或是不解。
“我当时就在想啊，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护不了我儿子周全，让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老天爷派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来替我疼他，护着他，我还有什么不满足，不感恩的呢？”
她看着儿子那因为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笑得更加温柔了。
“傻孩子，妈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们两个，能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强。”
阳光下，时光的眼眶悄悄地红了。
原来那个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天大的秘密，在母亲那双饱经沧桑却洞察一切的眼睛里，从来都不是秘密。
三
“屿光科技”第一次拿到千万级融资的那天晚上，公司全体员工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作为公司的两位创始人，陆屿和时光，自然成了全场焦点，被轮番敬酒。
时光的酒量，一直是个谜。因为他平时滴酒不沾，谁也不知道他的深浅。而陆屿则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
庆功宴的下半场，画风突变。
平日里清冷自持的时光，在被灌了几杯之后，竟然……上脸了。他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像蒙上了一层水汽的黑曜石。
但是他没有耍酒疯，也没有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