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

告白

从时光的角度看过去，他看不清陆屿脸上的惊讶，更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他只能看到——

那个刚刚在台上对他唱着《唯一》的少年。

那个刚刚对他说“总有一颗星是为你而来”的少年。

此刻，正站在一个被星星气球和告白横幅精心布置过的现场，手里拿着另一个女孩递过来的星星，脸上，似乎还带着惊喜的笑容。

时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原来，那句“为你而来的星星”，是真的。

只不过，那颗星，不是他。

原来，今晚的一切，那首歌，那个舞台，那片星空，都只是为了给另一个女孩的惊喜，所做的盛大而华丽的铺垫。

而自己，那个帮忙设计星空背景ppt的自己，那个在台下因为他一首歌而心潮澎湃的自己，像一个小丑，一个彻头彻尾的、自作多情的傻子。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当众愚弄的痛苦，像海啸一样将他瞬间淹没。

另一边，陆屿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得一头雾水，心底却警铃大作。

“然然？你们这是干什么？”他看着林悦然和她身后那群笑嘻嘻的朋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给你庆祝啊！”林悦然把那个硕大的星星气球往他手里又塞了塞，像个邀功的孩子，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这个头号粉丝团够不够排面？为了给你占这个后台的最佳位置，我们可费了不少功夫！”

陆屿的视线越过他们，焦急地扫视着后台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捕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毫无缘由的强烈恐慌。

他把气球不由分说地塞回给林悦然的朋友，语气里带着催促：“多谢你们的好意，心意我领了。但我现在还有非常、非常要紧的事，得去找我室友。改天，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林悦然她们错愕的反应，像一头冲出牢笼的猎豹，拨开人群，快步走向了舞台侧面，那个时光之前一直待着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一根被遗落的黑色耳机线，像一条断掉的蛇，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时光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他必须立刻找到他。

宿舍楼？图书馆？还是……

陆屿的脑海里，如同一道闪电划过，瞬间闪过一个地方。

他拔腿就跑，冲出人声鼎沸的大礼堂，冲进微凉的夜色里。身后那片属于晚会的喧嚣和狂欢，被他迅速地甩在身后。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无声的默片，他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因为狂奔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他跑过挂满彩灯的林荫道，跑过空无一人的篮球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那个地方，他一定在那里。

深夜的东区活动中心大楼，空旷而安静，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陆屿一口气冲上三楼，凭着已经刻在肌肉里的记忆，踉跄地停在了那间他们朝夕相处了近一周的302排练室门口。

门虚掩着。

一道微弱的冰蓝色光，正从那道窄窄的门缝里透了出来，像一句无声的邀请，又像一个绝望的陷阱。

陆屿的心跳几乎停滞。他屏住呼吸，用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镜反射着窗外惨淡的月光，让整个空间显得愈发空旷和清冷。房间中央的地板上，一台亮着的笔记本电脑，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电脑的屏幕上，正无声地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着那片由他们共同创造出来的美丽星空。一颗流星，拖着璀璨的尾巴，决绝地划破天际，坠落，然后一切重归无尽的静谧，再等待着下一次的坠落。

周而复始，像一场盛大而寂寞的自我献祭。

而在房间最远的那个角落，窗帘厚重的阴影里，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抱着双膝蜷缩在那里。他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膝盖之间，用尽全力把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想就这样把自己藏起来，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他没有看电脑，也没有看门口，像一只受了致命重伤，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等待死亡的小兽，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孤寂。

陆屿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细微而刺耳的声响。

“时光……”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哀求。

角落里的身影，闻声猛地颤抖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擡头，只是将自己埋得更深了。

陆屿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没有试图去触碰，只是让自己的视线与他保持着平行。他看着时光那头柔软的，微微颤动的黑发，轻声地又叫了一遍：

“时光，我找了你很久。”

回答他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声音，才从那片阴影里闷闷地传来。

“找我干什么？”

那声音里没有疑问，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

“你的惊喜派对结束了？”

陆屿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他知道时光全都看到了，并且用他自己的方式，得出了最残忍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