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

温度

当晚七点，东区活动中心302排练室。

陆屿和应援团的核心成员悉数到场。赵腾正调试着他的宝贝相机，王晴坐在电子琴前试着音，蒋小胖则像个总管一样，忙前忙后地分发着陆屿买来的零食和饮料。

时光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依旧穿着简单的白t恤，背着电脑包，安静地推门进来，在离人群最远的角落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陆屿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各位，”他站在房间中央，颇有了点领导者的派头，“首先，感谢大家能加入。时间紧，任务重，我们直接进入正题。我的节目是独唱《唯一》，王晴负责钢琴伴奏，赵腾负责全程跟拍和后期剪辑，其他人负责后勤和现场气氛组。现在，最关键的部分来了，我们的舞台视觉。”

他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的时光。

“时光，你是我们的艺术总监。这首歌的背景，以及到时候的灯光效果，都由你来全权负责。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提出来，我们所有人，都配合你。”

时光擡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紧张。他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屏幕上，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ppt草稿。

那是一个以星空为主题的设计。深蓝色的背景上，点缀着流动的闪烁星辰，整体风格静谧，又带着一丝宇宙般的浪漫和孤独感。

“我的初步想法是，用星空、宇宙、光线这些元素，来呼应唯一这个主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专业性，“主歌部分，用静态的星空图，营造安静的氛围。到了副歌，可以用流星划过的动态效果，配合灯光，将情绪推向高潮。最后，在歌曲结束时，所有星光可以汇聚成一道光束，打在演唱者身上。”

他讲解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那种对自己专业领域的绝对自信和掌控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入了迷。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蒋小胖，都难得地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卧槽……大佬，你这是艺术啊！”赵腾看着那精美的设计，忍不住发出了惊叹，他激动地举起相机，“这ppt一放，陆哥就算在台上唱《两只老虎》，都显得高级！大佬你别动，让我给你来个特写，这个叫沉思的艺术家！”

时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避开了镜头。

“大佬收徒吗？我的ppt水平还停留在插入艺术字和剪贴画的阶段！”蒋小胖满脸都是崇拜，凑过去想看清屏幕上的细节。

“就按你说的办！”陆屿当即拍板，“需要什么素材，或者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随时找我。我们一起解决。”

“嗯。”时光点了点头，又将电脑转了回去，继续完善他的设计，完全无视旁边还在试图找角度偷拍的赵腾。

接下来的几天，排练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陆屿以需要和艺术总监随时沟通为由，名正言顺地占据了时光身边大部分的课余时间。

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不是为了看书，而是为了找寻ppt里需要的更高清的星空素材。陆屿会借口自己电脑屏幕有色差，硬是凑到时光的身边，和他头挨着头，在同一块屏幕上挑选图片。他能清晰地闻到，从时光发间散发出的，那股好闻的洗发水味道。

他们会一起待在排练室。陆屿在中央练歌，时光就坐在角落里，根据他的歌声和情绪，调整ppt画面的切换节奏。有时候，陆屿唱到一个高音，会下意识地看向时光，而时光也正好擡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虽然只有一秒，却像是流过了一阵微弱的电流。

排练的同时，周一下午，另一门专业课数字测绘与三维建模在信息中心大楼的计算机房里进行。

这门课的老师姓陈，是一位刚博士毕业不久的年轻女老师，讲课风格生动活泼，强调动手实践。这节课的内容，是学习如何使用专业软件，对古建筑的复杂构件进行三维建模。

“好了同学们，”陈老师在主屏幕上，展示了一张结构极其复杂的雀替的高清照片，“今天的课堂练习，就是它。三十分钟，我希望看到每个人都能建出它的大致轮廓。这不是考试，主要是为了让大家熟悉软件的曲线和曲面工具。现在，开始！”

一声令下，机房里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鼠标点击声和键盘敲击声。

“我靠……这是人能学会的东西吗？”蒋小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工具栏，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我严重怀疑这是外星科技，老师一定是被派来筛选我们谁是地球人的。”

陆屿的情况稍好一些。他有不错的建模基础，很快就拉出了雀替的基本框架。但在处理那些精巧的云纹和卷草纹时，遇到了瓶颈。他建出的模型，线条生硬，棱角分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工业零件，完全没有照片上那种轻盈灵动的神韵。

这让他有些烦躁。他习惯了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游刃有余，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很不好受。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时光。

时光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屏幕。他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轻盈地移动着，没有丝毫的迟疑。陆屿凑过去看了一眼，瞬间就被震惊了。

时光的屏幕上，那个复杂的雀替模型，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无到有，逐渐成型。他的手指在键盘和数位板上轻盈地跳跃着，没有丝毫的迟疑。他屏幕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满了生命力，仿佛下一秒，那些云纹就能从屏幕里飘出来。

同样的模型，在时光的屏幕上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流畅和精致。那更像一件正在被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陆屿看得有些出神。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那点小聪明，在时光这种真正的天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身体微微向时光那边倾斜，压低声音问道：“时光，你这里……是怎么弄的？我怎么都调不好。”

时光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了一下。他转过头，看了看陆屿屏幕上那个硬邦邦的铁疙瘩，又看了看陆屿那张写着真心求教的脸。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椅子往陆屿这边拉近了半寸。

然后，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复上了陆屿正握着鼠标的手。

“你这里，选错了工具。”他的声音很轻，像一阵清风拂过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吹得陆屿的耳廓微微发痒。

他的指尖，因为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轻轻碰触到了陆屿的手背。

温热的，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从接触点窜遍了陆屿的全身。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都漏了一拍。他感觉自己手背上那片被触碰过的皮肤，正在以一种失控的速度，迅速升温变烫。

“看这里，”时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陆屿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他的手包裹着陆屿的手，带着他在屏幕上移动、点击、拖拽……

陆屿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在看屏幕，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手背上那片温热的触感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时光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显的轮廓，能感受到他手掌的干燥与温热。

他甚至能闻到，从时光身上传来的，那股像清晨的青草一样的味道。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陈老师开始在机房里巡视。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哒哒声由远及近，让整个机房的哀嚎声都小了不少。

陆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时光不轻不重地按住了。

“别动。”时光连头都没擡，轻声说了一句，手上的操作依旧行云流水。

陈老师最终停在了他们身后。陆屿紧张得后背都僵直了。

“嗯，不错。”陈老师看着时光屏幕上的成品，发出了赞许的声音，“时光同学，你对曲线的理解和运用非常有天赋。这个模型是全班目前为止完成度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