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王无梦
刘义隆无奈地含了含自己的手指,谢兰仪到了这个份儿上,已无畏惧,更要雪上加霜讽刺他:“陛下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刘义隆解释道:“小时候,我见阿母就是这样的,被针刺了,含一含能止血。”
“妾不是说这个。”谢兰仪道,“恶作剧跟小孩子似的。”
这次换刘义隆哭笑不得,申辩道:“这怎么叫恶作剧呢?你我夫妻……”他停了停,端详了一下谢兰仪的脸色,才继续说:“这点子亲热都没有,才叫人笑掉大牙呢!”他想想自己的话,越发觉得不能服气,又向谢兰仪逼近了几步,见她被踩了尾巴似的绷紧了身子,捏着绣花针跟捏着匕首似的,直直地对着自己,仿佛自己再进犯,就要再刺过来似的。
“你想干什么?”他提高声音问,“弑君?杀夫?”
他的声音是装出来的高,因为接下来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一枚拇指长的细细银针,杀只鸡都杀不了。
谢兰仪却真的气恼了,一把把针往地上一丢,别转头恨恨道:“陛下戏弄妾,很有意思么?”
刘义隆心头一软,很想再近前一步,闻一闻她秀发上的芗泽,亲一亲她白皙的耳垂,抚一抚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那么做,做得更过分都可以,可是,他在得知自己被推举为皇帝时没有胆怯,在剿灭谢晦的时候没有胆怯,在面对北魏节节胜利之势的时候没有胆怯,却在谢兰仪一脸凛然峻色前胆怯了。
刘义隆摆摆手,显得稍有些慌乱:“本只是来看你的绣品……”他清了清喉咙,借机平静了心思,恢复了往常的悠然深沉:“不知怎么,谈到这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儿上去了。”他伸手抚了抚绣了一半的另一只鹤,那鹤真的是垂着头,扬着翅,一派恭顺的模样。她说这是“车子”,他多么希望这是“车儿”!
他的手指离开时,那只垂头的鹤脑门上多了一滴血印。刘义隆见谢兰仪的眼风扫过来,自嘲地说:“咦,居然还在流血?这法子今日怎么不好使了?”谢兰仪顺势瞥瞥他的手指,却也没有任何表示,连赔罪都没有,只是屈膝道:“陛下既然要走,妾恭送陛下。”
他何曾说要走?可是,不走也好没面子。刘义隆既然不忍对美人发火,便似输了底气,只好丢了句:“你绣好后给我看看。”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自然,又便宜了潘纫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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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纫佩喜笑盈盈地接待刘义隆,故意叹着气说:“唉,陛下也是的!谢美人好容易侍奉一次,您又上我这儿来!”
“干嘛,怕涝死你?”刘义隆半开玩笑地一冲她,伸手又捏潘纫佩的脸,这次下手似乎是重了些,疼得潘纫佩一咧嘴。她看脸色是个人精儿,瞧出刘义隆有些不对劲,但她是爱邀宠的人,怎么也想不出谢兰仪把皇帝生生推出门的情景,只道是谢兰仪又惹翻了刘义隆,心里暗暗高兴。
刘义隆那些说不出口的不痛快,尽数发泄在潘纫佩身上,今儿这番高阳云雨,显得格外狂暴,也格外急骤。潘纫佩颤颤巍巍的,几乎要给他弄哭了。好在男人累了,倒头呼呼大睡。潘纫佩想着自己恩宠冠于全宫,心里又自得起来。
天还没亮,潘纫佩睡得正熟,突然被刘义隆推醒了:“阿兰,什么时辰了?”
潘纫佩勉为其难爬起来,到更漏前一瞄,穿着小衣小裤抖抖索索地爬回榻上:“才寅初。”
刘义隆一摸她的手,这短短几步路,已经足够她满手冰凉,不由埋怨道:“又不急等着上朝,你就不能披件衣裳?”
潘纫佩得了这一句贴心的话,撒娇撒痴地拱到刘义隆怀里,轻声嚷嚷着:“陛下今日睡不好,便拿妾作法,妾再敢慢待,岂不是要被陛下责骂了?”
刘义隆气恼地在她屁股上半真半假打了一下:“还该责打才是!越来越没规矩。”潘纫佩反正也醒透了,咯咯笑着在他怀里扭了扭,突然仰着头问:“陛下觉得,是妾美,还是谢美人美?”
刘义隆借着外头微光看了看她的小脸,道:“这算什么问题?美人各美其美,硬要比个子丑寅卯出来,岂不煞风景?”
“怎么比不出?好吧,陛下既然说不出,那么,我们俩你更喜欢谁,这总有个一二三四吧?”
刘义隆愣了愣,眼前浮起那张面孔,又似兰修,又似兰仪,他自己都有点闹不明白自己的心态是怎样的。好一会儿才听见怀里滚着的美人又在催问,只好先敷衍敷衍面前的:“这又要问!后宫佳丽三千,谁受的恩泽最多?嗯?”
潘纫佩心里熨帖,故意叹口气说:“唉,可惜恩泽多,也不过就是个淑妃。”
她敏感地觉察刘义隆抱着她的双臂僵了僵,心里不由失悔:谢兰仪总叫她“事缓则圆”,可她实在忍受不住“当皇后”的诱惑,忍不住要试探他。果然,刘义隆再传过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像他在朝堂上和大臣们打的腔调:“淑妃上头再无一人。还得陇望蜀么?”
潘纫佩赶紧见机地说:“陛下定是误会妾的意思了。妾平民女子,能得陛下天恩,实在是上苍恩赐呢!……”她喋喋地分辩着,又想逗刘义隆笑。刘义隆心里烦躁,手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游走了一遍,最后淡淡道:“谢兰仪总说你聪慧。你好歹做些聪慧的事,可好?朕困了,你不要再说话了。”
潘纫佩一时间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见刘义隆撒开手,背过身去睡觉,赶紧帮他掖紧被角,体贴地说:“那么冷,陛下可当心着凉。”听见他闷闷地“唔”了一声,便不敢再多话,抹了抹脸上的湿痕。
她心里忧惧,自然是睡不着了,没想到的是,过了很久很久,罗帐外头都隐隐有窗户上透的青色光了,刘义隆突然突兀一句问题抛过来:“阿兰,你说女人家最重什么?”
潘纫佩忙道:“女人家,一来自然最重孩子;二来么,就是希望有个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人喽!”这话是谢兰仪教她的,原封不动送出去,不知可能讨得刘义隆的欢喜。果然,刘义隆在瓷枕上点了点头:“你真的没睡着啊!呼吸那么急促,我还以为没听真切。你心里,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想头?”<
潘纫佩在他背后蹭了蹭脸,觉出他的身体柔和没有防备,放下心来,笑道:“那是自然的。”
刘义隆仿佛有问题要问,气息迟缓,但终未发声。外头更漏水声点点,在这个宁静至极的早晨显得清晰入耳。刘义隆半日缓缓道:“朕的三十生辰,宫里贺拜,你多操持一下。”潘纫佩喜不自胜,在床上盈盈道:“是!妾谨遵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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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隆并没有准备大事操办万寿之节,不过,三十岁是而立的重要年岁,从皇家到民间,都是极为重视的生辰。潘纫佩绞尽自己的脑汁,想了些点子告诉刘义隆,他都是一皱眉道:“如此铺张做什么?”
潘纫佩除了争宠的本事,佐理后宫的能力全无,碰了几次灰,也很挫败。气呼呼回到滋畹宫,她对谢兰仪道:“陛下小气吧啦,大约是跟先帝学的!现今显阳殿里还摆着先帝的破衣衫,堂堂一国之君,对着破衣烂衫膜拜,好丢份儿!你看看,我不过准备扎些绢花,绑在树上装做真花热闹热闹;不过准备陛下带我们出行的时候,用紫绫做步障;又不过,想百官朝宴上,弄些猩唇驼峰之类的珍馐——陛下怎么就舍不得呢?人一辈子,又有几个三十岁?”
谢兰仪静静地听她发泄,最后笑一笑道:“算了,他就这脾气,当年先帝不是也就喜欢他节俭?”
潘纫佩挑挑眉说:“先帝也是看对谁!我听说,先帝那时最宠江夏王义恭,别人不敢讨要好吃的好穿的,唯恐先帝生气,只有他是一说一个准儿,先帝还抱着他吃饭呢!”
刘义恭,亦即江夏王,是刘裕的第五个孩子。以往一家融融的时候,和刘义康也经常往来,是个笑口常开、面目俊雅的小伙子。当年谢晦和徐羡之,曾为了在刘义隆和年幼的刘义恭中选一个的话题,争辩得不可开交。后来,大家说不过舌粲莲花的谢晦,同意了让刘义隆登极——然后,就是那样的结果!
不过这个名字提起来,谢兰仪别有一番想法。她忖了忖说:“陛下既然不爱铺张,他的生辰,我们又何必逆着他的意思?我看,绢花步障什么的,都不必了。倒是各位藩王久居藩地,隔几年才能一朝,不如许他们入朝进贡,说不定陛下反而高兴。”
潘纫佩觉得这个建议好没意思。但是谢兰仪说刘义隆喜欢,而且从来没有荒腔走板过,她还是决定听劝,长长叹了口气:“好吧!但愿他们进贡些有用的东西来。上回刘义恭这个小子,进贡的是三千刀宣纸,这些玩意儿,有个啥用?好擦屁股么?也是穷哈哈的愣相!”
谢兰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卖萌求评求收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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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畹宫】
刘义隆:(抽噎)你……你你你……你用针扎人!
谢兰仪:(叉腰)怎么着?!老娘扎的就是你个咸猪手!
刘义隆:嘤嘤嘤~暴力女,欺负人~你个容嬷嬷~我又不是紫薇~嘤嘤~~
谢兰仪:(傲娇地)哼,你就是个抖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