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鳄鱼的眼泪05
张博后的科研之路比贺美娜顺遂许多。他高中保送名校,本科毕业后拿全奖来波士顿深造。他的导师michaelrice早在三十年前就因为药物化学方面的首创性研究获得了终身教职,之后也一直深耕不辍,是该领域的领军人物之一,获得了不少荣誉。彼时的张博士就是在这样一个规模庞大,经费充裕,仪器先进,导师完美,人才济济的顶级实验室里潜心研究酪氨酸激酶抑制剂。即使有很大的peerpressure(同辈压力),也是很甜蜜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压力。
对michael来说,人生到了这个地步,只差一个诺奖头衔便可圆满。若是拿不到,那其他荣誉也味同嚼蜡。
虽说诺贝尔奖保密性极强,但事先总有些风声可能花落谁家。michael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仅因为自己在该领域的地位,也因为他早就获得过诺贝尔奖风向标——拉斯克医学奖。但若是获得过拉奖却折戟诺奖,那将会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因此心中又不免忐忑。他妻子是麻省总医院的神经内科专家,见丈夫患得患失,情绪波动得厉害,便强行带他出去旅行散心,留大女儿在家等电话。大女儿一接到委员会电话,立即用卫星电话与母亲联系,告知喜讯。而michael的一切不适症状也神奇消失。
后来他在采访中这样回顾——
当时我和michelle正在地中海庆祝四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她提醒我今年的诺贝尔奖差不多这个时候颁发了,让我看看又是哪些蠢货得奖了。我一打开官网,就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另外两名科学家都在上面。我赶紧告诉她,我获奖了。她说,天哪,michael,你是天才,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这是最好的周年礼物。我也送你一份礼物——我当上了神经内科中心主任。我说,亲爱的,太棒了,什么时候的事?她说,大概八年前?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你说adamlehman?哦,我觉得很遗憾,毕竟他和我一起获得了拉斯科医学奖。但我想诺贝尔奖有他们自己的评选机制……
中国人有句古话:多有人锦上添花,少有人雪中送炭。一时间赞美,专访,荣誉,项目,经费,更加朝诺奖得主倾泻而来。张博士在michael的实验室不算顶尖弟子,但michael很看重华裔的吃苦耐劳,踏实肯干,任劳任怨,毕业后留下他继续做博后,开出的年薪比当地平均水平高10000美元。
只要和其他同门一样,继续抱紧michael的大腿,诺奖光环可以庇护他二十年。
而他提出辞职。
“什么时候?”
“三天前。”
“michael同意了?”
“他很失望。但表示理解。”
“你太冲动了。”
“我——想去加州看看,换个环境。”
贺美娜毫不客气地指出:“你是为了纪宥霖。”
张博后默不作声,自流理台上拿起一把叉子,做了个往胸口插的姿势:“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要诛心。”
“他知道吗?”
“我告诉他了。我不想隐瞒他。”
贺美娜哑然。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也没说赞不赞成。他只是提醒我每个成年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可是——我想试一试。不试一试,我就去失去这个机会。”
其实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你试了一试就给你最想要的东西,哪怕你押上了所有。
“什么时候走。”
“下周末。有些手续要办理。”
“机票订好了?”
“我打算开车过去。
“开车过去?”跨越整个美国至少需要五天四夜。
“michael的建议。他说他没头绪的时候就会去roadtrip(公路旅行)。他希望我能在路上好好想想,不管开到哪里如果后悔,就赶紧掉头回来,他愿意继续收留我。”
“你会后悔吗。”
张博后垂着眼睛:“我不知道。”
“那工作呢。”
“michael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那边有大学,也有制药公司。”
“工作没定下来,你住哪里呢。”
“我有个高中同学在那边。以前他来波士顿我招待过他。我可以先在他家客厅住一周。”
贺美娜都觉得自己太多嘴:“你总要开口问一问纪宥霖能不能在他公寓挤一挤。”
“他一直与人合租两居室。没有义务收留我。”硅谷房价比波士顿更高不可企,“他计划买一套智能公寓,到时我再找他合租。”
贺美娜慢吞吞道:“你不觉得michael对你,比纪宥霖对你更有人情味吗?”
张博后苦笑:“目前看来是这样。”
他感慨地环顾四周:“我看了三个月,才决定买这套房子,所有积蓄都砸进去了。现在要走了,只好交给中介处理。你不是一直想定居波士顿吗。或者你想不想买下来?”
贺美娜一愣,摇头:“我暂时没有置业的打算。”
张博后挠了挠头:“我刚到波士顿的时候,住在一位意大利老太太家里。她第一任丈夫是中国人,所以她会说中国话,对中国留学生也非常友善。去年年底她本来接待了一位女学生,但那女孩子来了没两月就结婚搬走了。她现在一个人住——你愿意住过去吗。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走之前一定会安排好。”
“如果我说我就想住在这里呢?”
张博后一愣,道:“你一个人住不怕吗?如果你想继续住在这里也没问题,一切都不用变。”
贺美娜叹了一口气。
“你在别人的事情上这么周全,为什么对待自己的前途却这么冲动。”
张博后不作声。
“你父母知道你的决定吗。”
张博后苦笑:“我还没有告诉他们。不过他们也无所谓我在哪里。他们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只要我按部就班地工作,结婚,生子,可以对其他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退了一步,希望我也退一步——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是。”
“我父母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只有他们说话的份,没有我反驳的份。你不能指望一个从打压式家庭教育里出来的人突然学会反抗。美娜,其实我很佩服你。有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和戚具宁去圣何塞呢?也许你们就不会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