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近总是失眠，没几天就要飞去英国办离婚手续了，所以睡不着，总是想事情。

脑袋好像播放影片一样把过去的记忆不断重播。

我们一起做饭，他切菜我炒菜，油下锅炸起来，他就把我挪到身后，怕溅到我。

逛街的时候我看了几眼的球鞋，第二天醒来就会出现在床头，他笑着凑过脑袋来想让我摸他头，像小狗邀功。

还有一起去旅游，在陌生城市的大街肆无忌惮地牵手，一起啃同一个冰激凌，然后在夏夜晚风里接吻，回酒店的时候不打车，反而在街边扫共享小电驴，两个大男人一起挤在一辆小小的电动车上，一边迎着风开车一边大笑，幸福得不像话。

还有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互相给对方刮胡子、蹲下来帮对方系鞋带......

很小的事情，但我就是将这些小事记得很深。

毕竟我当初爱上这男的不也是他在医院照顾了我？

这真挺简单。不过我很容易被感动。

我缺爱。我知道。

不过他真的特别爱我。

就这样想着过去陆信恒爱我的点点滴滴，终于熬到两个人一起去领离婚证。

他好像被吸干精气，整个人看起来起码瘦了十斤，郁郁寡欢，眼睛里深深地装满哀伤。

我努力不看他，假装不知道他的欲言又止。

我们就以一种办丧礼的态度，一言不发又沉默哀悼一样走完流程，成功离了婚。

离婚这天天气不好，下雨了，我没带伞，陆信恒把他的伞给了我。

我没客气，接过就走。

他又叫住我。

好像讲遗言一样，在异国街头对我长篇大论。

“周离。对不起。讲了千次万次我还是要讲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我这段时间总在想，以后没有你的日子要怎么过。我想不出来，很痛苦，我好想问能不能重来，却明白哪怕再复合，破镜也没办法重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本来要说的不是这些。”

在谈判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陆信恒在此刻显得无措，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语言一样。

“我不知道以后我们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所以这应该是我要对你讲的最后的话。是我最最想告诉你的——离离，你很珍贵。任何不尊重你的、轻视你的、背叛你的，都不配拥有你。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任何人可以真正拥有你。你只属于你自己。”

“我做错了事情，是我的错，我的爱分出去了，但是因为我犯贱，而不是因为你不值得、或者因为你不够好。我知道你肯定要想东想西。但不要那样想。你特别好，你值得拥有全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

说得太长又太快，陆信恒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呛了一下。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我的眼神真的太冷冰冰，陆信恒的表情一瞬间很难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最后他只是说：“希望你以后可以快乐、幸福。”

我转身眼泪就掉下来。

明白陆信恒讲的全是真心话，因此我倍感痛苦。

大雨滂沱，落在伞面很吵，噼里啪啦的，像新婚放鞭炮一样热闹。

风超级无敌大，吹得人很狼狈，眼泪从脸颊飙进耳朵。

陆信恒把伞给了我，那他就没有伞了。

我心里很痛快，想，最好让他淋湿，像狼狈的落水狗。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还能大病一场，总之怎么折腾怎么来。

不过走着走着路我的心脏就发痛。

唉。还是舍不得。

老天爷，你当我没说呗？

我们那一天就这样领完离婚证，分道扬镳，我咬着牙一路思绪奔腾，不过死也不回头。

两个人背对背走，谁也没回头。

后来过了很久，我在抽屉看见这本离婚证。

那个时候心不痛了，也不再一想到陆信恒这个人就流泪了。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

大学的时候我们异地恋。

总是他来找我，车票积攒下来摞得厚厚一叠，我看不过眼，也学着开始找他。

过完愉快的周末就要回学校，我踩着门禁点送他回去。

陆信恒还是依依不舍，在门口跟我黏糊，眼神热烈，亮着比星星还闪的光，定定地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赶狗一样挥手推他，催他快走。

陆信恒笑了笑，在我额头上郑重又温柔地落下一吻。

保安开始急促地吹响最后一次哨子，他就在这份尖锐的哨音里转身奔跑，卡着门缝闭上最后一刻跨进校门口，然后转过身冲我得意洋洋地笑。

少年的意气风发和幸福就隔着那扇铁门洋溢，我便也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