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翠柏山得名于满山的翠柏,一路蜿蜒到了山上,目之所见都是翠绿的松柏。
黑色迈巴赫停在公墓门口,杨一帆和叶云州把黎阳从车上抬了下来,一下车就感觉到山风凛冽,吹得树木沙沙作响。
黎阳似乎经常来,进去的时候,守门的大爷还跟黎阳打了一个招呼。
杨一帆推着黎阳进了公墓,黎阳忽然回过头来说:“杨医生,谢谢你,你就送我到这里吧。”
从大门口到公墓还有一段距离,杨一帆看着之后的路:“那你这段路怎么办?”
黎阳侧过脸看向了叶云州,两人对视了一眼,叶云州无声地从杨一帆手中接过轮椅。
走过一排又一排的墓碑,黎阳和叶云州最后停在了一座墓碑面前。
墓碑的主人叫作沈清,三十二岁就去世了,去世的时间是在六年前的六月底。
叶云州不认识这个人,开口问道:“你带我这里来做什么?”
黎阳扶着轮椅站了起来,佝偻着背,手臂都在发抖,起身的动作很缓慢。叶云州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一把,手伸到一半又把手收了回去。
黎阳捂着胸口,一时不稳,跪在了地上,膝盖直接落在了石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黎阳伸出仅裹着一层皮的手,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看着二十多岁,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叶云州,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叫作黎阳吗?就是她给我取的名字。”
黎阳看着叶云州,指尖摸着照片,眼神里都是眷恋。
看到黎阳这样的眼神,叶云州心里忽然有些没由来的害怕,像是即将打开了潘多拉的宝盒。
黎阳的声音很轻,不带着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
其实我出生的时候,叫作黎养,黎明的黎,养一只狗的养。
我家在云南边境的一个偏远的村子里,我爸整天只知道喝酒打牌,家里太穷了,我爸四十岁的时候,花了三万块钱,从缅甸买了我妈回来。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在家里痛了半夜都没有生下来,最后送到了乡上的卫生院,我妈又在卫生院痛了六个小时,最后还是把我生了下来。
医生说我在我妈肚子里憋了太久,估计活不下来,即使活下来,脑子也会不正常。
我家附近挨着澜沧江,我爸想把我丢到澜沧江里面,我妈跪在地上对着我爸又哭又求,最后还是把我留了下来。
我爸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活下来,连取名都很随意,就把我当成了一只狗一样来养,所以给我取名叫作黎养。
家里有了我,我爸并没有什么改变,继续喝酒赌钱,我妈白天把我背在背上去种地,晚上还要被我爸打。
我三岁的那一年,我妈吊死在了我家门口的一棵树上。
我妈走后,我便真的成了一条野狗,运气好的时候村里的人会给一些饭给我吃,运气不好的时候就饿着,或者去山上找一些野果子来吃。
我夏天的时候随便可以随便睡在树林里,冬天的时候就回家挤在干草里面。
再大一些,我被村长送去了学校,我很喜欢学校,因为可以吃饱,虽然经常被同学骂、被同学揍,但是也比饿肚子要好。
到了四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来了一个年轻的支教女老师,叫作沈清,我们都叫她沈老师。
她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还会给我们讲一些外面稀奇的事情,同学们都很喜欢她,都喜欢围着她打转。
我不敢去,我身上太脏了,他们都不喜欢我。
直到有一天,在语文课上,沈老师讲起了名字的含义,让我们分享自己名字的含义。
轮到我来说的时候,我站了起来还没有开口,班上的同学都开始笑了起来。
“老师,黎养,就是养狗的养,他爸给他取名字就是把他当作狗来养。”
我没有说话,同村的同学就开始替我说了起来,班上的同学笑成一团,我也跟着笑。
这样的话我从小听到大,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我,只要能吃饱饭,有衣服穿,我随便他们怎么说。
听到那些同学的话,一向很温柔的沈老师第一次在班上发了火,同学们都吓着了,班里没有人再敢笑。
当天下午,沈老师把我叫到一边,她问我,愿不愿意改一个名字?
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问她改成什么名字,她问我,叫黎阳好不好?黎明的黎,阳光的,寓意为黎明后的阳光。
我当时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沈老师人很好,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沈老师不嫌弃我脏,握着我的手,在本子上第一次写下了我的名字—黎阳。
沈老师在我们学校待了两年,教会我要爱卫生、勤洗头洗澡,教会我洗衣服、叠被子,教会我做饭,教会我读书写字,我用两年的时间,学会了小学六年的课程。
小学毕业的时候,沈老师离开了云南回京州成为一名律师,我去了县城读初中,沈老师没有忘了我,给我买了一个手机,让我周末放假就给她打电话,还经常给我寄东西过来。
初中三年,我的成绩都是全县第一,中考的时候,我考上了我们市里最好的高中。
可是我没有想过去读高中,家里太穷了,我受够了贫穷,我受够了别人同情的眼神,我不想再成为沈老师的拖累。
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去打工,八月的时候,沈老师从京州回了云南,找到了我,骂了我很久,然后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好好去读书。
高中的时候,我每次放假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和沈老师打电话,我会说起学校里的事情,她会和我讲她遇到的官司,她又去帮助了什么人。
从她身上,我知道了什么是法律,什么是公正,我希望想成为她一样的律师,想和她一样去帮助生活在底层的人。
高三的时候,学校有报送清北的名额,老师找到我,我拒绝了,我想去京州政法大学读书,想成为沈老师的学弟,想在她读书过的地方学习。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背着书包从昆明坐飞机到京州,我还买了昆明一家很有名的鲜花饼带给她。
我到了京州,给沈老师打电话,发现电话怎么也打不通,第二天,我在警察局见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