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在杨疏乙印象里,连术是个缺点“人味儿”的人,或者说他不像个人,倒像个对人类游戏规则游刃有余的精怪。对于这种在时代的浪潮里乘风破浪的人,多少是有点靠着命数在肆意妄为的。连术大概是前二十年吃尽了别人没吃过的苦,于是后半辈子得到的都是前半生的报偿。选择事业伙伴也好、踩住财富风口也好、搭上资源便车也好,他的每一步都将棋子落在了最完美的位置,以至于像个写在成功学书籍里的不可复制的案例。
这样的他,永远得心应手、永远运筹帷幄、永远胜券在握。
所以杨疏乙说他不像个人。
但昨天的故事让杨疏乙开始重新审视如今的连术。正如连术自己的辩驳:我现在如此修身养性,淡泊名利,你还拿着前几年的刻板印象套我的模样,这不公平。
要不是杨疏乙的存在,连术还会继续在商场沉浮,但如今他早就放权给接班人,留着响亮的名头、攥着股权,见好就收。新崛起的传媒板块不过是打发时间的游戏,也是为了离杨疏乙的世界更近。
“你现在事业上升期,还想打拼几年十年,我等你就是。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收不住心性。互相理解呗,还能怎么办?”
连术昨晚这么说道。两人难得聊到这么深去,干脆就敞开了说。
“没这种等法。我早就说了,我不妨碍你搞这搞那的,现在谁都不栓着谁。你要是表苦心,那就做给我看,别说一套做一套的。”杨疏乙说的内容听起来严厉,实则语气还算轻松。
“我做了呀。你要摆正你的角度好吧,一听我说住酒店,直接快进到搞threesome……我有什么办法?”
“你别惹我就不用住酒店了。”
“‘惹’这个字,就是不对等的。谁都有发脾气的权利么,只能我宠着你,不能你宠着我了就?”连术笑道,故意激他。
“滚……”杨疏乙骂道,但也不知道辩驳什么好。他好像是不爱宠着连术,前一个陆广言他宠过了、回到和连术最初那段时间,他也宠过了,但都没什么好下场,往后他能施予的恩宠就很有限。
甚至总是质疑先行,理解滞后。就像陆广言提到的那句台词,这些搞基的男人,下半身指挥上半身,不得不防,而仿佛只有他自己是最清怜的那朵白莲花似的,他可太难了。
“我现在啊,只有一个盼头,就是你乖乖地、每天想想我,工作再忙也给我打个电话、发个照片,在外面飞累了就回来找我撒娇。你看吧,你都做不到。”
“肉麻死了……”
“年纪大了嘛,你这就不喜欢了。看来还得找个图我钱的。”
“我看行,小鲜肉不香吗?”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杨疏乙愣了愣,反应过来连术指的谁,“怎么,你有危机感了?你真当回事了?”
“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杨疏乙笑骂:“那不也是你引狼入室的。”
“确实。”连术回忆起刚拿到柯让资料,和第一次跟他打球的印象,纵然柯让确实是融世体育网球部入手的一个好股,但他这么直白地追求杨疏乙也是令连术有些意外。杨疏乙这样的天生大明星,对他有意思的人数不胜数,但真正敢出手的人,也只有他连术啊。而陆广言这个唯一的前任,只被他划到小孩子情窦初开的试水,根本不值一提。
“那就对了,你多琢磨琢磨吧。别在那儿说我有价无市,遇到合适的我自降身价也不是不行。”
“还记着呢。”连术觉得杨疏乙特别可爱,老说一些毫无攻击力的气话。而真正的狠话,杨疏乙却从来说不出口,只会独自吞了苦水,扭头就走。
从前连术以为这孩子是个潇洒的人,后来才知道,每次看似潇洒其实都憋了自己一身伤。但也怪他恣意妄为惯了,真到了杨疏乙摔下片场那次,连术才醒悟过来这个瓷人儿是要捧在手心里才不会碎的。
曾经碎过的地方,到现在还没补全,连术如今做这一切,就像个慢慢补缺口、打磨缝隙的匠人,不费点经年久月的功夫,成功不了。
南素旁白——
“世界进入二十世纪的又一个十年,欧洲沦陷的速度远超人们想象,占据柬埔寨两代人历史的法国也向nazi低下了她曾经高傲的头颅。曾经的统治者旗帜在这片土地上摇摇欲坠……”
严修和南素骑着自行车从考古现场回到远东学院的办公室,办公室文员将从巴黎发回的最新电报递给他。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战时经济停摆、物资短缺,法国境内自顾不暇,加之国土亦被邻邦接手管理,高卢雄鸡深陷泥沼,当局再无经费支撑远东学院在吴哥的考古和文物保护项目。
“修……怎么说?”南素迟疑问道。
“经费停拨、工资停发,在场人员自行安排去留。”
“天哪……”
除了严修,这个项目里只剩几位在职研究员,其余还有零星几个与远东学院合作的他国学者,而以南素为首的本地学者的数量如今还占多了。
因为日益严峻的国际局势,每一个个体都躲不过被这巨大的狂风暴雨波及,在共同的苦难面前,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事反而加深了彼此的维系。在前一波的撤离中,有家室有牵挂的外国学者多已回家,留下的都是些自由自在的人。
美国人肯特建议大家不如一起去纽约,寻找新的资金赞助,再回来继续这个项目。同一时间,欧洲亦有许多探险家凭着自身资本或国家赞助,在神秘的东方大陆探寻各种远古遗迹。对前人智慧与结晶的挖掘,剖析湮没于地质图层里的蛛丝马迹,这些跨越时空与历史对话的工作,在硝烟弥漫的世界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但又纯粹而珍贵。
一时间大家并未达成共识,只能容后再议。
严修和南素推着自行车,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城中。他们都曾去过代表现代文明的欧洲,见识过光鲜亮丽的柏油马路和高楼大桥。而暹粒,除了白人居住的上等街区,其他世代居住在此的人民,过着和几百年前高棉王国统治时无甚区别的农耕生活。然而比起那些混凝土和新材料造就的新建筑,他们显然对那些用石头和砂岩凿出的古城和寺庙更感兴趣。
“你想去美国吗?”南素问他。
“不去。”
“为什么?”
“如果是刚来的两个月,我可能会想去。但现在,我不想走了。”
“……但看如今的情况,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法国撤出,谁又会来?”
“我明白。这里的劫难也许才刚刚开始。”
“那你……”南素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终于问出口,“你会回中国吗?”
“卡——好的,谢谢两位老师。”
杨疏乙和阮南素出戏后有说有笑地聊着,因为剧中角色的关系,连带着戏外也更亲密了些,这也是常态。但杀青后又是什么光景,则是很难道说。
杨疏乙觉得工作就和原来上小学差不多,在一个班级的时候,因为下课时间都在一起玩,所以同学之间情谊深厚,然而一旦转学、或者升入初中,曾经的同桌之谊可能就变成点头之交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