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杨疏乙没有经历过如此荒唐的事。他竟然要证明是自己疏忽大意,让柯让接触并吃下了被曲美他嗪污染的食物,若非如此,柯让体内何以出现违禁药物,则无法被合理解释。他无数次在脑中倒带当时的情景,他承认自己没有兴奋剂违禁物的足够知识,他不知道连术的药物中可能存在不能被运动员摄入的成分。他仅仅是出于卫生的考虑,建议连术在食盘中分切药片,而又再次出于卫生的考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将盘子还给吧台。
然而在他等待公司去协调提取监控的过程中,他在不敢承认自己有责任,和宁愿自己担下这个责任之间,反复摇摆。过去不是没有运动员意外误服违禁药物的先例,只要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确认污染源并提交足够信服的证据,itia确实可以网开一面。
经过一晚,在接到禁赛通知的15个小时后,梁若和法务部的同事带着消息回来:“疏乙确实将餐盘递给了吧台,吧台的服务生在吧台下面处理过后,又递回了一个餐盘给他。但吧台之下是摄像头的盲区……我们并不能确认他是否换过盘子。我们通过主管联系到当日值班的服务员,他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坚持说他换了干净的盘子。这个……我们也无法证伪。”
“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打算帮他作证。”连术精神奕奕地说道。
昨夜成功安睡的人想必只有连术。一大早,柯让仍然前往医院继续康复治疗,这是他能做的首要之事,而团队和公司负责处理申诉,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和思考,大家至少都冷静下来寻找突破口,唯一被遗忘的,便是柯让和杨疏乙之间并未主动联系。
“你说这个的意义在哪里?”杨疏乙一如既往冷淡地回复他,“如果换个位置,柯让一定会帮你的。”
“不,这只是你善良的假设。他完全有可能幸灾乐祸,看看他昨晚对你的态度。”
“你何必这么针对他?我现在觉得你反常的举动确实是在故意挑衅他,柯让说的没错。”
杨疏乙没有情绪地指出。过去他觉得连术是个缺乏“人味”的人,任何事在他面前都波澜不惊。但在柯让的事情上,连术确实异乎寻常地喜欢搏取别人的注意力。这个别人,当然仅指杨疏乙和柯让。
“冤枉啊!我的检查报告、我服用的药物、我的身体状况,我确实没有披露的必要。比起为他作证来说,让公司不要因为我而陷入动荡才更重要,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别说的好像你明天就要死了……如果跟你没关系,你赶紧去美国吧。”
虽然没有完全给自己“脱罪”,杨疏乙心中还是稍微轻松了些。“有没有可能还有别的接触源呢?”他问道。
梁若、法务、还有路易在一旁继续讨论中。梁若说出他们还有一个疑虑:“路易认为报告里只检测出曲美他嗪,而没有另一个美托洛尔,这也许是一个切入点。现在样本中查出的含量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几纳克每毫升,如果小数点后9位数的曲美他嗪都能被检测到,同时在一个餐盘上的美托洛尔的剂量,不可能检测不出吧?”
“那现在剩下的一条路只有将柯让近期服用过的所有补充剂都拿去实验室检测,最好能查出问题——如果还是没有,就只能先提交监控记录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杨疏乙说。
“早上我们已经和柯让确认过了,所有已开封的补充剂、对应的购买凭证,还有他的头发样本都收集好了,指定的实验室在斯德哥尔摩,今天就可以出发带过去。”
“再盯着,问问决赛前和决赛后的样本有没有问题?”连术补充道,“克林达现在可头疼,好几个保健药大厂都在跟她接洽,说要签柯让,这禁赛来的可真是时候。梁若,你想不想带索洛斯啊?他的情况应该简单很多吧?”
“连董……您别给我挖坑啊……”梁若汗颜。
说起保健药大厂,杨疏乙就联想起自己代言的品牌,接着就想起自己也常用的一类药剂……
“等等!louis,theohadamelatoninpillthatnight,thenightrightafterthesemi-final,yourememberhesaidyougaveittohim.isitpossiblethat.....”
“ah...yes,butnormallymelatonindoesnoharmtoathletes.”路易想了想,“damn...you'reright.don'tmissthispoint,theoneverhadsleepingissuebefore,melatonincouldbethevariablebetweenthetwodopingtests.weneedtotestonit.”
“你们的意思是,柯让当晚服用的褪黑素有可能被曲美他嗪污染吗?这个概率……啊,我先让他们去酒店把褪黑素药片带上。还好路易有留存购买凭证的习惯!”梁若惊道。
“确实过去存在过这样的案例,药厂制造商在制造过程中由于生产管理的漏洞,混入了微量的其他药物成分,这对正常人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对运动员来说是灾难。”法务补充道,“如果这个污染能够证实,柯让的头发样本又可以证明他没有长期服药的留存成分,那么应该是可以解除临时禁赛的。”
“从他过往的记录来看也确实没有发现过违禁药啊,就这么一次,这么小的剂量,就判定他需要临时禁赛,这合理吗?而且这件事必须公开吗?”杨疏乙不理解。
“但itia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一旦检测出违禁成分,哪怕再小的剂量,就会实施临时禁赛,而运动员负有自己举证的义务,否则的话就会被认定是主动违反规则。在整个事情调查结束之前,为了给运动员申诉的空间,暂时是不会公开的,但调查结束并得出结论后,无论运动员是否违规,都必须公布。”
“那到时候怎么引导这个舆论才是最关键的……”
法务点点头,“没错。从以往的违禁药事件来看,哪怕运动员主观上不存在重大过错,确实大部分情况都是如此——比如没有及时注意兴奋剂名单更新,而持续服用一种过去可以但现在禁止的药物,或者像柯让这样意外暴露的情况,itia都会给出几个月不等的禁赛处罚,认为运动员虽然主观上无过错,但仍然有疏忽的过失。而一旦这种惩罚被公布后,那些对规则并不了解的普通人,就会将这种惩罚等同于运动员本人嗑药。”
“我明白。普通人没有义务去深入了解来龙去脉,他们可以从第二手、三手或者更长的信息渠道来获悉不完整的事实,甚至是被扭曲的事实。加上自发的道德判断和原有的偏见,当事人只能百口莫辩。”
“融世体育也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公关事件,如果实验室能够确认褪黑素就是污染源的话,那么调查过程也许会很快,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并不多。”
这时连术开口了,“你没必要为他忧心太多,他是个成年人,别当个三岁小孩。运动员涉嫌杀人无罪释放的都有呢,还能靠这挣钱。个人有个人的命,戏剧性越强、关注度也就越高,黑红也是红,各条路有各条路的玩法。”
杨疏乙不得不承认连术说的有道理,但他的道理不是柯让认的理,柯让不是这样被教育的。
“你那是野蛮生长的价值观……”
“野蛮生长才不会过刚易折。你看他现在不照样睡觉吃饭去医院,可能早就想通了,你不如担心的点别的。比如你们之间那点事儿。”
“……”
“喂?啊您好您好,柯总,啊对,对,是我。连董?啊……连董他……”这时梁若突然接了个电话。
连术见他望向自己,食指放在嘴唇上比了个“嘘——”。
“连董他不在我旁边,呵呵,他准备去美国了……嗯嗯,稍等稍等,我这儿信号不好,我换个地方跟您说哈。”梁若小跑着往外走去,“您别急别急,放心我们会处理好……”声音渐行渐远。
“看,”连术大拇指指了指梁若的方向,“柯家太后又来指点融世做事了。”
杨疏乙叹气。
法网过后,柯让原定计划是要参加一周后紧接的伦敦站草地赛,为7月初的温布尔顿网球公开赛预热。然而按现在的情况,再过两天就是伦敦站的正赛开赛,基于伤病的原因他们本就没有提交比赛申请,外界都理解为他脚踝伤未愈而非被禁赛。临时禁赛的处罚如今还包裹的严严实实,这就像一颗绑在怀里无法摧毁的定时炸弹,柯让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读秒。
柯让听梁若说了调取监控的事,他为自己错怪杨疏乙而无地自容,然而监控却不能排除服务生没有清洗餐盘的可能……他不怕自己犯错、也不怕别人恶意攻击他,但他就怕每个人都没有错的荒诞。比起向周围控诉这冤屈,柯让更加觉得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捉弄,而他不怕命运。
他在心里反思着,如果说“真凶”是褪黑素,那么他会完全怪罪于路易吗?他不会。
但杨疏乙也是无辜的,为什么他当时会觉得无法原谅连术和杨疏乙……柯让深知这对杨疏乙不公平,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像妈妈说的,他们应该共同抵御暴风雨,而不是成为彼此的暴风雨。
待他冷静下来后,他确实为昨晚自己的表现彻头彻尾地后悔了。
“宝贝,有时候我们会对最亲近的人最残忍……这不完全是你的错,毕竟那是你最不希望看到的一种可能,你并不是真的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他。你只是一时被这种痛苦绑架了。”eva温柔地开导着他。
“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哪怕我做再错再蠢的事。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哪有做过又蠢又错的事?”eva奇道。
“……好吧,确实想不到比这更糟糕的事了。我可没给你闯过这么大的祸……”
“没有,妈妈可没从事这么高危的职业。这是你的职业特性,就像你会在工作中受伤一样,我可不会。”
“……听起来一点都不安慰。但我现在明白,不管是哪个原因导致,疏乙在这件事里都没有过错,全因我不够谨慎、是我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