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姜娘子归京
初春之际,来自遥远异邦的瑟瑟寒风,裹挟着胡商的驼铃声,席卷过漫长大漠,拂入长安城。
三五架辎车迎风驶在官道上,木轮碾过积雪,刮擦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舆内,随行仆役兀自打着瞌睡,皆未留意到睡在榻上的主子时而蹙眉,时而呓语。
她们不知道,姜又做梦了。
梦里,她荒谬地成了一国太后,又因垂帘听政大权在握而被朝野上下冠以妖后之恶名。
更离奇的是,龙椅上那位幼帝似乎与她并无血缘关系。
按理说,这般荒唐的梦倒也无需过多在意,可偏偏,这场梦自她入京前便断断续续做了好几回。
且梦里出现过的人物,有那么几个她的确实打实的认识。
这段时日做的梦,比之以往又有些不同。
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没过几天,她这妖后突然被人劫出了宫,转而被囚进一间暗室,每至深夜,总有一面目不清的男子来看她。
没多久,暗室突然变成灵堂,而中间那副金丝楠木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她本人。
姜被那张惨白的脸吓醒,手里的镂空罩盖漆鼓袖炉惊慌滚落在地。
听到动静,侍女及乳娘霎时醒了困。
春汐倾身探过去,见她形色憔悴香汗淋漓,不禁眉头一皱。
“小娘子可是又梦魇了?”
姜扶着心口坐直身子,缓了许久才定下神来,接过顾娘递来的热茶小抿几口。
车马颠簸,又加上夜夜多梦难眠,现下她两眼泛青浑身无力,只喃喃着疏解自个儿:“见棺发财,这该是个好兆头才是。”
见她愁云不散,春汐双手奉上一只鎏金莲瓣缠枝银盒,一壁问道:“小娘子可是梦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要说不干净的东西,那不知面貌的男子该首当其冲。
她摇头未答,垂眸开启盒盖,百合新香的浓郁芳馨散入口鼻,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平静,紧蹙娥眉也总算舒展。
“还有多久到长安?”
顾娘回道:“已经走到城跟前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姜点点头没再说话,两手托腮陷入沉思。
此番回京,原是爷娘考虑到她已及笄,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才教她从扬州姨母家离开。
她父亲是官居三品的礼部尚书,而姜家在京城本就有一席之地,若是论家世论相貌,她自是不愁嫁人的。
可偏偏……她打小被个云游道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
实则她并不急于嫁人,但此前兄长给她写信时曾提起过,父亲似乎有意要送她入宫。
莫说她本就不愿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扯上关系,如今做了这一连串的“太后梦”,一想到最后自己落得个香消玉殒的BBZL下场,她恨不得立马调头回扬州去。
*
临近晌午,姜总算抵达京城,然快到城门口时,车夫忽然停住。
与此同时,外面人头攒动,十分喧闹。
她掀开帘子,问道:“前头出了何事?”
车夫从路人口中弄清了缘故,折回来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小娘子,今日恰逢辅国大将军还朝,城中百姓皆出城相迎,前方道路受阻,咱们恐怕得等上一阵。”
她微微倾身朝外看了看,入目却只有交头接耳的百姓,并未看见什么大将军的踪影。
“一个将军竟引得这么大阵仗,此人是何来头?”
春汐和顾娘皆摇头。
料想她们也不知,姜拢紧斗篷,揣着袖炉,道:“走吧,咱们也去见识见识,这大将军究竟是何神仙人物。”
甫一下车,冷嗖嗖的凉风袭面而来。
她寻了处人少的地儿,微微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远远瞧见,一大队人马正朝兴远门走来。
她正瞧得认真,春汐忽然在她耳边惊呼:“哎,小娘子快瞧,那可是咱们大郎?”
循着她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槐树下正站着个白衣男子,此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眉眼间与姜有几分相似,这正是她同胞兄长,礼部尚书的嫡子姜恪。
“阿兄,我在这儿!”姜使劲朝那处挥着手。
听到呼喊声,姜恪遥遥望来,瞧见惦念已久的妹妹不禁喜上眉梢,当即大步走来。
兄妹二人虽一年不过见上一回,可到底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感情,再加上平日里总有书信往来,故而丝毫不生分。
姜恪离她一步远停下,微微打量一番后笑道:“半年不见,我们儿长成大姑娘了。”
姜也笑:“阿兄不也是,去年夏天你去扬州时还没现在这么高,也没现在这么壮。”
二人相视一笑,这时,周遭百姓忽然热闹起来,嘈杂声中有人不断大喊:“大将军来了!”
姜恪抬手护她退到空闲地,分明此处也能看得清楚,可那些百姓都恨不得挤到路中间去。
没多久,大队人马举着旗帜缓缓走来,这些都是大奉朝最精良的将士,许是因为打了胜仗,他们各个精神抖擞士气十足,叫人见了无比心安。
姜拽拽兄长衣袖,问道:“阿兄,哪个是辅国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