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
生气
回去路上,孤零零的马车辘辘而行。车窗外的男人骑马随行,面色冷峻。
崇宁支开车窗,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心里突突狂跳。
史之尧最好面子,她出此下策害他丢脸,他就不高兴了。
崇宁盘算着,心想他那么好哄,回去好言劝几句就没事啦。
马车停在长公主府门口。史之尧下马,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等也没等崇宁。
崇宁进府上轿,由轿夫擡进星辉园。
明间灯火通明,史之尧抱臂大马金刀坐于上首,脸色阴沉难看。蓁蓁和采苓老实巴交地侍立在侧,见了崇宁仿佛见到救星。
她屏退丫鬟,继而坐到史之尧身边。
屋内只剩夫妻两人,气氛沉默僵持。
史之尧擡眸问:“为何去平康坊。”
崇宁眨眨眼:“不是说喜欢你嘛。”
“你胡说!”他拍桌喝道。
崇宁一惊。怎么脾气这么大?
她很快平静下来:“我就是爱溜达呀。去平康坊又如何,以前不是没去过。”
史之尧忍着火气,眯眼道:“你还敢撒谎?”
“以为我不知醉仙楼里的勾当?以为我不知你今夜隔岸观火?”
崇宁擡眸:“你跟踪我?”漂亮的黛眉皱起,她恼道,“你答应过我撤走暗卫,你敢骗人?”
史之尧懒得和她解释,不依不饶道:“是你骗人在先。答应我不再伤天害理,却食言杀人!”
崇宁:“害人,我害谁了?”
史之尧气得双眼泛红:“害死温亭书还想抵赖?”
崇宁冷漠道:“他死于马上风关我何事,我去醉仙楼无非看看热闹。”
她竟然这般嘴硬。
史之尧怒不可遏道:“你七夕见他时埋下陷阱,许是约了中元节再会,骗他自投罗网!”说着,他拳头攥得青白,声音都微微发颤,“醉仙楼曾是长公主的产业,转到你手上不是难事。阿沁为首的舞姬身怀绝技,不输你身边丫鬟。你安排好这些耳目,杀人不必亲自动手,这盘棋下得可真妙!”
崇宁气极反问:“你就这么喜欢温亭书?怎么处处袒护他?我就不信你不想看他死?”
好像她还是恶人了?她杀掉仇人之子还有错了?
史之尧气结:“我自是恨极此人,可他罪不至死!”
崇宁反驳:“你想温亭书免于一死,或是报信或是暗自保护,定有千万种法子帮他。可你偏要不闻不问静观其变,其实心里也盼他死呢,是不是?”
她发出一声嘲笑,又道:“本宫至少坏得光明磊落,不像你自诩正义实则伪善。”
见史之尧黑着脸不说话,她又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无非坏的程度不同。中郎将心地不过如此,还敢指摘本宫……”
“住口!”史之尧暴怒。
灯烛内火苗随之一晃,室内游荡着他的回音。
史之尧额角青筋暴凸,猩红的眼眸忍着沉痛。她竟敢揣度他心思,还把他想得如此卑劣!
她不知他同金晟周旋有多紧张,也不知他因受她蒙蔽有多痛心。她永远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全然不顾别人死活!
罔顾他一片情意。
看着那双平静又淡然的美眸,他只觉有火没处发,一拳朝下砸向案面,震得旁边茶盅一抖。
崇宁道:“看来本宫说中了,不然你不会这么急。”
这话无疑火上浇油!
崇宁知道把人气狠了。可那又如何?她是君他是臣,只要史之尧食朝廷俸禄,就迈不过尊卑礼法这道坎,在她面前硬气不起来。
是以,她永远可以拿捏他。
史之尧喉结一滚,咽下这口恶气,冷厉道:“是,我史之尧卑鄙伪善,不像你冰清玉洁人畜无害!”
“我这种人,哪儿配当您的驸马?”说罢,他咣当推门走人。
门扇“咯吱”晃动,险些从门轴脱落。夜风从院里呼呼刮过,烛火瑟缩着熄灭,发出缕缕青烟。
黑暗中,崇宁呆呆坐在圈椅,浑身骤寒,眼眶徐徐盈上水汽。
深夜难眠的不止崇宁和史之尧。温左相府上下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温千琳望着担架,轻轻掀开白布一角。儿子的死相映入眼帘,他沉静地看了一会儿,脸上好似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又似将所有情绪浸在其中。
他转而问温亭书随行的小厮:“他在醉仙楼待了几日?可遇见过可疑之人?”
小厮跪在地上,哭眼抹泪道:“回、回相爷,少爷中元节夜里去的,只待了两日。这些年少爷混迹平康坊从未结仇,也未遇可疑之人。”
他哭哭啼啼将今晚经过全盘托出。
温千琳心中思忖,亭儿在烟花柳巷混半月都不曾出事,为何这回只两日便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