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禁地(22)
257禁地(22)
◎他想,塞诺阿的夜晚未免也太冷了。◎
望着面前血肉模糊的怪物,路远寒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正常人应有的恐惧,无论瑞德·维尔尼亚变成什么模样,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影响到他将任务目标带回去。
区别只在于帝国是否能证实对方的身份。
瑞德·维尔尼亚引起了这片区域的某种变化,不仅那些猛兽停了下来,望着从囚笼中一步、一步走出的异种生物,就连外面轰鸣着的雷光也隐隐消退了几分。
透过那些骸骨的间隙,路远寒看到高空中浮现出了两条交缠的尾巴,犹如彗星拖行的痕迹,从天幕下一闪而过。
他不禁想道,那意味着什么?
“殿下。”穿越万里而来的影臣开口了,他的声音拦下了瑞德·维尔尼亚的动作,只见那个年轻人微微俯身,动作优雅而又恭敬,向着它行了一礼,“无论您遇到了什么事,现在都应该跟我回到塞诺阿——陛下还在等着您。”
“我……”
瑞德·维尔尼亚下意识张开了嘴,然而从它口中发出的却是一阵野兽般的嘶吼,那种声音低沉、难听,让它瞬间感到了嫌恶。
假如他还是那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殿下,两人想必能够无障碍交流。
但它现在是一个被改造出的怪物,从头到脚都和人毫无关系,非得打比方的话,瑞德·维尔尼亚站在路远寒面前,就像年轻俊美的贵族和他豢养的野兽,因此它手忙脚乱,颇费一番功夫才将自己的意思传达了出去。
“您想要……终结?”
路远寒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
他玩味地嚼着这个词,很显然,以这种形式活着对一个有着人类意识的生物来说太残忍,也太痛不欲生。瑞德·维尔尼亚虽然获得了那种让群犬停下的力量,却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上,才会不断哀求着,要路远寒给它一个解脱。
在杀死怪物方面,没人比路远寒更有经验,他很清楚怎么在一瞬间撕开胸膛,拧断脖颈,将里面流着血水的内脏剖出来吃掉。
糟糕的是他并不能那样做。
路远寒打量着面色痛苦的异种生物,察觉到任务目标正在低声哭泣,他的动作却没有哪怕一秒的犹豫。
年轻人从腰际抽刀,继而将刃面擦得透亮,折射出的寒光和他垂下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紧接着,那把刀倏然挥出,瞬息间刺穿了瑞德·维尔尼亚的心脏。
——砰!
刀尖下传来一阵碰到金属的声音,路远寒并不意外,他紧绷的手臂持续用力,瑞德·维尔尼亚霍然瞪大眼睛,竟然在临死前恢复了一瞬清明,喃喃低语着:“告诉父皇,我……驯服了……我自己。”
“不,现在还没到你死的时候。”
随着话音落下,一块侵蚀着那颗心脏的坏肉被剜了出来,鲜血顺着刀尖倾泻而下,里面的机械装置刚滑出来就被路远寒踩碎,碾成了遍地残渣。
他只是帮对方剔除了受到改造的一部分,却没有完全毁坏瑞德·维尔尼亚的供血系统。
因此路远寒紧皱着眉头,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一副交代后事的表现。但他没有计较,那双修长的手此刻沾满了血,温热的、强而有力的,路远寒在怪物面前微微俯下膝盖,将瑞德·维尔尼亚抱了起来,就像抱着一只猫那样轻巧。
这就是陛下想要的吗,一个战争兵器?
路远寒不经意想道,他抱着瑞德·维尔尼亚一步步走下王座,越过列维·霍奇森教授的尸体时,他没有施舍一分多余的视线。
无论獒卫还是守望者,那些天性凶猛的野兽僵在原地,它们满面警惕,从鼻腔下发出一阵呼哧的声音,却不敢逾越,就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界线拦下了它们……无数双黝黑的眼睛望着那人逐渐远去,直到对方离开王座,才松开了紧绷的肌肉。
此刻,狂沙纷飞。
对路远寒而言,带着皇子殿下和带着一群人在荒漠中前行没什么差别。
事到如今,列维·霍奇森教授已死,科考队没有了存在下去的必要,那些退伍军人被他亲手剁成了块,喂给瑞德·维尔尼亚,每天一次,以此维持对方的基本需要。
即使已经变成了狗,那位殿下的口味仍然非常挑剔,路远寒若是没有将肉煮得全熟,它就连一块也吃不下去。
对此,路远寒表现得颇有耐心。
好在大多数情况下瑞德·维尔尼亚都非常安静,仅是裹着一条毯子缩在角落里,既不愿意看到玻璃外的飞沙,也不想面对自己充满鬃毛的兽爪,路远寒开车的时候它就靠在装甲车内壁上,声音低沉地说着什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练习曾经的语言。
“父皇……”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没有再遇到危险,在沙地上畅行无阻。很快,路远寒就察觉到野兽敬畏着这辆车,或者说车中的瑞德·维尔尼亚,其余犬类纷纷退避,意外碰上的谵语者倒是远远地尖叫着——“彗星交尾,王座易主!”
只不过刚说完那句话,它们就流血暴毙,倒下的骸骨连夜爬回了骨冢区。
路远寒紧握方向盘,黑手套下的指节摩挲着握把的边缘。仅从那句话来看,改造后的瑞德·维尔尼亚似乎取代曾经支配着犬域的力量,成为了王座之主,兽群的态度同样佐证了这一点。
换而言之,拥有那个怪物就等同于拥有了毁灭性的力量……恐怕它泄露出一丁点恶意,就能将整辆装甲车猛然撕成碎片,连带着方圆数里内生物一起湮灭。
他带回去的究竟是王公贵族,还是一颗核弹?
想到这里,路远寒转头望向驾驶室的门缝,瑞德·维尔尼亚的气息从缝隙中隐隐传了过来,然而它呼吸平稳,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那种安稳并不是永久的。
路远寒不知道瑞德·维尔尼亚到底经历了什么,但那件事无疑成为了紧缠着它的梦魇,让对方夜复一夜地骤然惊醒,整张脸都被沁出的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无边血海之下逃出来一样。
有时候他们相安无事,有时候,瑞德·维尔尼亚在极端恐惧下睁开了眼,看到整辆装甲车飘浮在碎石乱流之中,那个年轻人靠在车厢上,似乎有些无奈。它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对方并没有愠怒,只是将一个打开的罐头推到了它面前,指尖下带着那股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没准他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但瑞德·维尔尼亚下意识想要相信,毕竟曾经的护卫尽数死绝,它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路远寒一人。
就在此刻,那双颇为冷淡的眼睛成为了它保持清醒的锚点。
他们穿过血月下的荒漠戈壁,返回帝国边境线上,而此时距离科考队出发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整支队伍仅剩下一人。
路远寒是个颇为谨慎的人,当然没忘记搜查列维·霍奇森教授的尸体。科考队出入境的文件被他带在了身上,例行检查的时候,那些驻守边关的大兵并不意外——他们抽着烟,打着牌,觉得前往禁地的人被吞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反倒是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让他们吃了一惊。
对方面带微笑,那身破损制服上遍是沙砾刮过的痕迹,但他的脸太干净,好像刚洗过一样透亮,士兵们怀疑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却没有任何能断罪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