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夜，漫长到没有尽头
连云港北面有一座下辖县，名叫白云县，这个县有一座江苏省农垦系统最大的农场白云农场，总部大约有十五万人，聚居地成了一座小城，叫做农垦新城。方圆大约十几平方公里，人们生活富庶，商业繁荣。 张文虎在农垦新城开了一家歌舞厅。
晚饭后，张文虎跟单培每人开一辆车，来到他位于繁华大街上的海港歌舞厅。
歌舞厅不大，只有八个包厢，一个大厅。但是，生意很好。严东他们走进歌舞厅，可谓宾客爆满，场面热闹，音乐震耳，灯光魔幻。
张诚和单培对张文虎下午的安排十分满意，他们玩得开心极了。回城的路上，两个人仍然沉静在下午的温柔乡里，津津乐道俄罗斯小姐的美妙，迷人，风情万种。在回城的车里，严东闭着眼睛，头靠在座椅背上，他满脑子想的是，小姐都进口了，皮肉生意都做到国外了，只是，那些人，会不会有病啊？
晚上，单培和张诚依然热情不减，在张老板的歌舞厅里，暴露出了赤裸裸的人性，像黑夜里的野狼，闪烁着贪婪的目光，挑选领班领到面前供他们挑选的小姐们。
严东远远地坐到大厅一角的沙发里，听歌，看那群疯狂的舞者极尽疯狂的挥洒快乐。
单培和张诚领着小姐进了包房。
时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丝毫没有出来的意思。严东看看手表，指针已经接近十一点。
严东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到单培的包厢敲门，“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到车里等你们。”
单培拉开门，满面红光。他没有给严东车钥匙，而是带着严东下楼，来到桑塔纳跟前，打开车门，又把钥匙装走了。
严东没有在意，对单培说：“你们玩好了，快一点下来，我们去市里住宿。”
“严哥，你安心在车上等我们。你自己不玩，就让我们好好尽尽兴，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的。”单培对严东做个鬼脸，急匆匆地上楼了。
严东坐在车里，头向后仰，靠在座椅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轿车停在歌舞厅下面的街道边。夜深人静以后，凉气一分分袭来，严东感到身上有了冷意。国庆时节，白天跟夏日没有区别，但到了夜里，日夜温差相当大，对于身穿衬衣单裤的严东来说，就有点儿吃不消了。
他被冻醒了。抬腕看看表，时间过了凌晨一点。
不知何时，楼上歌舞厅的音乐声消失了。窗口的灯光也熄灭了。
他们回市里了？不可能啊。回市里，不会不喊我啊？不会不下来开车啊？严东想。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严东身上越来越冷。
难道，他们在歌舞厅包房睡觉了？冻得受不了，严东下车上楼，他决定去找单培和张诚。他摸着黑，踩着楼梯上到二楼，歌舞厅门关闭了。他拍门，里面没有人应。严东使劲拍门，朝里面大喊：“有人吗？张诚，开门！单培，在屋里吗？”
仍然没有人应。
喊了半天，白费劲儿。严东下楼，再次回到车里。他试图找找有什么可以御寒的东西。没有钥匙打不开后备箱，车里什么也没有。找了半天，只有两只垫脖子的小抱枕。
他想到附近去找一家旅社住宿，以抵御寒冷。但是，他不敢走开，轿车没锁，开着门，万一遇到坏人，后果就严重了。
时间刚到一点钟，他已经冷得无法坚持了。不行，得找到他们。严东对自己说。他开始给张诚打传呼，给单培打传呼。张诚的传呼是中文汉显，严东告诉他自己的处境，要他马上过来。打了十几遍，没有任何作用。
他给张老板打手机，张老板居然关机了。他想给张老板家里打电话，可以通过他的家人找到他，但是，他没有他家里座机号码。他想到了张诚老婆，打电话问张诚老婆，看看她有没有张文虎家电话号码。严东把电话打到张诚家里，响了半天也没有人接。第二次再打，对方竟把话筒拿掉了，手机里传来一串忙音。
严东被难住了。面对着眼下的困境，他毫无办法，面对着袭来的寒冷，一筹莫展。在他的记忆里，过去这些年，不管在什么处境下，也不管遇到什么艰难，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最后他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一次一次的沟坎，一次一次的困顿，无不在他的努力下化险为夷，最后走了出来。就是那年编辑图书，那么重大的事件，也在他努力斡旋下平安度过了。
最初，严东心里充满了愤怒，对张诚和单培十分气愤，他不止一遍骂他们好色，骂他们重色轻友，道德沦丧，为了女人不顾朋友。骂他们不能解决自身寒冷问题。现在，时间到了下半夜，不但寒冷，还劳累困倦。困倦又没有办法睡眠，心里的无奈，无助，无法言表。
没办法，为了取暖，严东就在车周围跑步。整个镇区没有一盏路灯，全镇的人家都进入了深沉的梦乡，全世界都笼罩在黑暗里。天幕上寥落着几颗寒星，镇区外的原野黑沉沉、雾蒙蒙的。远处，偶尔有一两点野鸟的叫声，不知是野鸡还是野鸭。
严东不断地跑，围绕着轿车，颠着碎步，还没等到跑暖，就累得跑不动了。
他就这么跑一会儿，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跑一会儿。夜如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在他的脚下，在他的期盼下，无限地延伸。
他平生从没有今夜这么迫切地期盼着天亮，他平生从没有这会儿感觉夜如此漫长，好像漫长得他永远无法够着明天。
因为睡不着，又停不下来，寒冷也难以抵抗，严东就跑一会儿，坐一会儿。脑子里回想往事，几乎是从小时候，从打记事起，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往前回忆。小时候的农村，农村里的伙伴，村子前的水沟，村头的池塘，夏日里的夜晚，冬天的冰雪。上中学的学校，情窦初开时暗恋的女生……他一路回忆过来，从人际关系，到经历的物事。在回忆过去的时间里，身上的寒冷确实淡化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