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断片儿的一夜
春天的时候，王萍给严东打电话说：“哥，你给我发点儿酱醋过来，看看可能在楚州销售，我这样长期没有事做，也不是办法呀。” 严东也有开拓楚州市场的意图，要想把产业做大，一定得开拓市场，尤其是身边的市场。于是他就让王萍选一个地方，租一间仓库，瓶装、袋装酱醋，配了一车给她发过去。
王萍拿些样品，到各商店推销。城市比较欢迎瓶装产品，销售从无到有，从少渐多，每个月也能销售一车、两车。
市场上铺了一部分货，王萍就利用上午时间，拿一部分酱醋到距家不远的菜市场去摆摊，多少也能销售一些。
上个礼拜，楚州库存就没有了，王萍打电话给严东要货。由于酒店开业忙，一直没来及给她补货。腾出手，严东拉一车酱醋送到楚州。
卸完货，严东本来是要跟车回枫杨的，他考虑了好长时间，要不要把岳父生病的消息告诉王萍。告诉她吧，她肯定会难过，会不会回家看老人？回家了会不会招惹麻烦？王凤芝，玉敏，她们如果见到她，会不会又起风波？不跟她说吧，尽管一直给老人治疗，但病情还是一天天恶化，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万一将来老人走了，父女两人没能见上面，不管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自从王汉理检查出癌症，严东这种矛盾一直揣在心里，每每想到就纠结不已。
这次见到小萍，他还是决定告诉她。
他把王萍拉到一边，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王萍沉默了一刻，眼泪逐渐从眼窝里滚出来，她把手咬在嘴里，无声地抽噎。
严东安慰了她一番，没有任何作用。
货车司机发动了车子，对严东喊：“我们走吧。”
严东答应一声，对王萍说：“你看，是不是考虑回去看看爸。”
王萍没有应，也没有动。
严东上了车，汽车缓缓启动，走了几十米，严东从后视镜里看王萍，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他让师傅停车，说：“你自己回去吧。”就走了回来。
严东带着王萍回到出租屋里，自始至终，王萍一直在哭泣。到家以后，她扑到床上，嘤嘤地哭。
严东坐在旁边劝她，但没有用。
半个小时后，她从被子里抬起头，濛濛的泪眼看着严东，不说话。
“你如果想回去，就回去看看他。”严东说。
王萍轻轻摇摇头：“我不回去。哥，我心里难受，憋的难受，好疼。”
她的泪再次刷刷地流下来。
严东没有话，他不知道怎么劝她。
“哥，我好孤单，我的心，好苦。我想喝酒。”王萍盯着严东的眼睛，那眼神，哀哀的。
严东的心很沉重，他不曾想到，小萍的路怎么就一步一步走成了这样。他说：“你洗把脸，我带你喝酒去。”
王萍洗了把脸，整了整衣服，跟严东走出家门，来到南湖边的一家酒吧。
以前王萍从来没有喝过酒。今晚，她一杯一杯往肚里灌，一边喝酒，一边絮絮叨叨诉说她的从小到大，从五店到临河，从福成到吴家乡大姨家，再到楚州。
“多好的二姐啊，从小那么疼我，居然会怀疑我……”
看着她喝了不少酒，严东劝她：“不要喝了，醉了很难受的。”
“哥，你不要劝我，就让我尽情地喝一回，我好想尝尝醉酒的滋味。”
她不但自己喝，每次端起酒杯，都要严东陪她喝。
严东一边陪她喝酒，一边拿纸巾给她不断地擦眼泪。见她的样子，他回忆起由临河一路走来，回忆她和自己骑车从房三家带烟，星空下寥廓的街道，身躯单薄的小女孩儿骑着自行车，车上带着一大箱香烟……严东的心里五味杂陈。
王萍说：“哥，你陪我喝酒，喝醉了，我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喝酒哪能解决问题呀？不然，你就回去吧？”严东劝说王萍。
“不，我不回去。我要是回去了，这些年的苦，我就白吃了。”王萍倔强地昂起头，盯着严东的眼睛。
“不然你回去看看爸，再回来。”严东安慰。
“我见了他们，还能回来吗？再说，他们问起这几年，我怎么回答？”王萍摇摇头。
严东沉默了，他端着酒杯，一时不知所措。
“哥，这时候，就不要再去想了，我们喝酒，我就想你陪我喝酒，我想喝醉，尝尝醉酒的滋味。”王萍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
受到情绪感染，严东一杯一杯喝了起来。
他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严东是被一阵哭泣声惊醒的，他爬起来，看见王萍蹲在南窗下抱着头哭泣，她哭着自语：“二姐，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二姐……爸，我给你丢脸了，爸，我好想你……”
她反反复复说着这些话。严东想过去劝说她，他掀开薄薄的丝绵被，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是裸着的。
再看窗下的王萍，也是全裸着身子蹲在那里。
他恍惚间好像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他踩着一堆洁白的云彩。一个陌生而十分漂亮的女孩儿，轻盈地从远处走来，踩着云彩。他们掉进了云堆里，她吻他，她的吻芬芳，馥郁，甜美，气息如兰。她的身体如蛇，缠绕着他，她的手如三月的春风，一件一件剥去他的衣裳，他体味到了从没有体味到的快乐和幸福，那种幸福令他醉，令他眩晕……她的唇印在他的嘴上，给了他窒息般的感受……他看清了那张脸，是林扬。
严东用丝绵被裹住身体，回忆着残存在脑海里的梦境……他的心渐渐被懊恼塞满，又逐渐地空洞。
夜还深着，外面的世界一片沉静。远处城市的灯光辉煌着夜色，夏虫在角落里鸣叫，后半夜的风吹动树叶，发出轻微的细碎的哗哗声。严东感到头痛欲裂。
他看着床下那个缩作一团的女孩，心潮起伏，翻卷。羞愧，自责，沮丧……他第一个想到了自己的岳父，想到了那个双目失明又身患绝症的可怜老人。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