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嘉峪关车站上的偶遇
夕阳正浓之山水之间 2020-06-0519:14
严东三个人乘坐的火车到达嘉峪关时,接近早晨七点,天刚亮。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雪,从车厢里走出来时,脚下是薄薄的白白的一层雪。
明明是五月中旬了,在徽州省,已经进入了夏天,气温基本都在摄氏30度左右了。这里,跟严东所处的枫杨几乎是同纬度,都是处在中国的南北分界线——秦岭—淮河一线。但是,东西方差距真的很大。比如日照,来到嘉峪关。时差跟严东家乡相差了两个小时。
前天傍晚,钱其先他们坐上了西行的列车。这回,严东也买上了一张卧铺票,是聂小君统一给他们三人买的。部队关系,算是特权吧。而且,人家聂小君没有收三人车票钱。对于聂小君两口子,江一天、严东等三个人心里充满了感激。
昨天天亮后,严东坐在卧铺旁边的折叠小凳子上,透过车窗向外面遥望。因为中国是西部高,东部低,列车行进在河西走廊,往西属于上行,速度十分缓慢。他看见祁连山脉一直在火车不远处绵延着,总也没有尽头。高高的山顶上,被一层白皑皑的雪覆盖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雪山吧?严东一边看,一边在心里默念。严东有个习惯,只要出门,不管是坐火车还是汽车,他都尽量找个靠窗的位置坐,旅程看窗外沿途的风景。
严东帮江老师和钱主席每人拿一只旅行包,三个人往出站口走。前面等在站台上一位年青的女人上前跟严东打招呼:“请问,你们是来嘉峪关开散文诗年会的吗?”
“是的。你?也是来参会的?”严东问。
“是的,是的。真是巧,我们可以同行了。”女人说。
女人中等个头,二十六七岁年纪,微胖的体态透着性感,皮肤黑黑的,紧致而光洁,厚厚的嘴唇,黑黑的眼睛,大而笔直的鼻子。穿一件白色方块图案夹克,里面衬着横道条纹内衣,显得饱满,充盈着活力。她的样貌穿戴,让人一看就感觉是云贵那边的人。
女人把手伸到严东面前:“来认识一下,我叫邹东篱,来自贵阳。请问您贵姓?”
严东忙把一只包从左手换到右手,腾出手来跟邹东篱握了一下。
“我叫严东,是徽州省楚州的。这两位是江一天,钱其先老师。”
“你就是严东?我读过你好多发作。嘻嘻,人长的蛮帅的。”邹东篱热情地对严东说。然后,跟江一天和钱其先打了招呼,“两位老师好,幸会幸会。”
会议设在雄关宾馆,接站的车把他们四个人拉到会议报道处时,宾馆住满了。会务人员就近把严东、邹东篱四个人安排到了一路之隔的阳关宾馆。
开房间时,邹东篱说:“两位老师是长辈,你们先登记。”
等钱其先和江一天老师登记的房间在二楼西头。邹东篱拉着严东,把房间开在三楼的东头,她的房间紧挨着严东房间。
严东拿着钥匙打开房间,放下行李,返身回到服务台,给两位老师提两瓶开水送进房间。回来时,给自己和邹东篱一人带了一瓶开水。他先把邹东篱的水送过去,她的房间没人。放下水,回到自己房间,却见邹东篱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看电视。
“你干嘛去啦?”邹东篱问。
“我提了几瓶水。”放下开水,严东说。
“你真暖心。”邹东篱看着严东,咯咯笑起来。
她对人完全没有陌生感和不好意思。反过来,严东作为一个男人,面对女人,反而有几分拘束。
在聊天中,严东了解到,邹东篱今年二十六岁,是贵阳大学中文系毕业,离婚,有一个两岁半的儿子跟前夫,她是贵阳市文联《山溪》杂志诗歌散文组编辑。她爸爸是贵阳市下边一座乡镇中学的校长,也是一位诗人,她的名字就是爸爸根据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给她取的。
“介绍一下你呗?”邹东篱说完,忽闪着又黑又长的一双睫毛笑意盈盈地对严东说。
“我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出生农村,现在承包单位一个门市部,做点儿小生意。”严东说。
“没啦?”邹东篱问。
“没啦。”严东答。
“怎么我觉得你是一个有趣的男人啊?”
严东有点儿腼腆地笑了,“我是一个了无生趣的人还有趣?”
说了一会儿话,江一天老师过来喊严东出去吃饭。他们共同离开了房间,到对面的宾馆吃饭。
晚饭后,九点钟的嘉峪关还没有天黑,严东和邹东篱走在一条宽阔的大街上,街两边,一律是胡杨树,扩大而肥厚的叶子绿油油的,在微风里发出沙沙的声音。他们肩并着肩,肆意地走着,也肆意的说着,说这座陌生的城市,说人生,说文学,说各自家乡的风俗人情……夜一分分深了,白天时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地面,随着太阳的消失,附着在地表柏油和黄沙上的热量迅速被黑夜吞噬,气温急剧下降,身上单薄的衣衫难以抵御凉意。
“我们回去吧。”严东说。
“好吧。”邹东篱答道。
会议开了六天。第一天开幕,第二天研讨,第三天,参会者自由参观嘉峪关城。邹东篱约严东去了嘉峪关关城,下午,两个人爬了黑山长城。
第四天是会议重点,会议评选1990年度全国十大青年散文诗人。上午,结合入围时的读者投票,甄选出十名候选人,专家打分最后排定名次。下午公布评选结果,颁发纪念品和证书。
在这次年会上严东被评为神州十大青年散文诗人,排名第七。许多熟悉的文友间,相互祝贺,合影留念。第五天,会议组委会统一安排游览嘉峪关的风景名胜,大家坐上“骊山”牌大巴车,第一站是嘉峪关和嘉峪关博物馆,第二站是讨赖河和河滩戈壁滩,第三站游历黑山长城,严东和邹东篱又重复游了一遍。
第六日,组委会安排大巴穿过戈壁滩,向敦煌进发,游览莫高窟、鸣沙山和月牙泉。在莫高窟,严东被城堡一般连绵的洞窟和每个洞窟里价值连城的瑰宝深深震撼。每一座洞窟,每一幅壁画,都蕴含着古代先贤们无尽的智慧和高超的技艺。那些飞天,那些传说,生动而传神。
晚饭后,作家们参观体验了敦煌夜市。夜市繁盛而又热闹,生意红火,充满了人间烟火气。严东十分喜欢那样的生活场景,好一副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
在敦煌,有许多外国游客,那些外国人对敦煌壁画十分尊崇,抱着虔诚的心不远千里万里前来膜拜。晚上,那些外国人,或者两个小情侣,或者肚兜里挎着两三岁的孩子,来到夜市里,点三两炒菜,几把烤羊肉串,一扎啤酒,尽情畅饮,释放人性中最原始的本能,他们喝着,吃着,叫着,笑着……
第七天早晨,会议就正式结束了。一部分人自行组团去新疆吐鲁番,天山,有的人就返程回家了。江一天和钱其先相约去吐鲁番玩玩,他们说这次要是不去看看,也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来了。严东想到了家里的批发部,他不知道父亲和妻子他们经营的怎么样。他没有条件像江老师他们那样,可以无忧无虑地去游玩。
邹东篱敲开严东的房门,问:“你跟我们去新疆吗?”
“我要回家了,家里生意需要我打理,这次出来时间太长了。”严东说。
是啊,这次会议,他出来已经十一天了。从敦煌坐汽车去柳园,才能坐上回家的火车。
邹东篱走过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把严东抱住,轻声叹气:“下次,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伤感。她的话感染了严东,一丝淡淡的忧伤如一阵小风,从他的心头掠过。他轻轻地拍拍邹东篱的后背,“以后,相见的机会、会有的。”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邹东篱哽咽着轻吟着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这首《无题》,眼泪不觉从脸颊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