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里，他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时序进入腊月，一眨眼就要过年了。  离开家大半年，偶尔才能回去过一两天，女儿苗苗出生，严东回家过了两个晚就赶回了临河镇上班。想到过年，想到家，严东就想到了儿子和女儿，想到了父母和爷爷。苗苗快五个月大了，这会儿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长大不少了吧，一定很可爱吧？回家见到我，她会笑了吗？

来到城市，成了拿工资的城里人，头一回回家过年，严东给家里的每一个人都买了礼物。

晚上，看着白天买的礼物堆的床上满满的。一时间，他归心似箭。

严东把礼物一件件收拾起来，装进两只硕大的旅行袋。打一盆热水洗了脸和脚，上床，坐在被窝里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一分分深了。

突然，一阵彻骨的寒风从屋子外面的小院里刮进来，门被“吱扭”一声吹开了。严东听见有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从院子里响进来。他抬起头，看见传说中的阴间二鬼——牛头、马面，闯进屋来。

他们一个拿一柄生铁钢叉，一个拖着粗大的铁链，铁链漆黑。那牛头来到床前，像渔人撒网一样，将铁链套进严东的脖子，转过身就往门外拽。几乎同时，严东看见已经去世五年的奶奶从门后闪出来，双手执一根拐杖，狠命地往那牛头、马面身上打。她一边打，一边用拐杖把那二鬼往门外推。

严东双手抓住套在脖子里的粗重的黑铁链，拼命挣扎，企图挣脱套进脖子里的铁链。他真切地感觉到那条铁链寒意侵骨，透过双手浸入骨髓里。

奶奶拼尽力气，一拐杖一拐杖捣牛头、马面。她大口喘着粗气，汗水从她苍白的头发里滴滴答答流下来。

大约搏斗了两分多钟，严东挣脱了铁链，牛头、马面被奶奶的拐杖推出了小屋。他们像一阵风，走了。奶奶随即消失在门后面。

一激灵，严东醒了。原来是他靠在床头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梦奇怪，一方面梦境真切得如同亲历，再者，怎么能梦到了鬼神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收魂取命场景呢？

前天下了一场雪，街上和屋后的小院里积了厚厚一层，积雪还没有融化。回忆刚才的梦，严东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恐惧。他下床打开屋门，想看看雪地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脚印。积雪如一面镜子，平平坦坦，没有任何痕迹。

严东想到了奶奶。打小，奶奶十分疼爱严东，一九六零年代，农村无比贫困，吃不饱肚子是农村生活的常态。好吃的更是凤毛麟角。但凡有了一点好吃的东西，奶奶一口也不舍得吃，也不舍得给其他孙子孙女吃，总是留给严东。

奶奶去世后，严东十分想念，经常一个人跑到奶奶的坟上一坐就是半天，坐在坟前想奶奶在世时的往事，怀念或者回忆。他也经常梦见奶奶，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梦见从小到大奶奶带他、给他讲故事情景。

那一夜，严东几乎是在失眠中度过的。

但是，昨夜这个梦以后，几十年过去，严东再也没有梦见过奶奶，一次都没有再梦见。

早晨上班后，杭子枫骑着自行车来找严东，见面后，杭子枫说：“过年了，今天你去珠城市采购一批糖果食品，作为职工过年福利。”

严东从杭子枫手里接过采购清单。

“钱就从小商品批发部支，然后凭发票报销。”杭子枫对严东说。

清单上，武言航批准的额度是2000块钱。

“好的。”严东答应。他拉开收银桌抽屉，里面有点儿营业款，数了下，是一百块。

严东拿出存折，去隔壁的信用社取了一千九百块钱。配上店里的现金正好是两千。

取完钱，严东回到店里，再数钱盒里的钱，是九十块。

“刚刚我数是一百，怎么现在只有九十了？”严东感到有点儿纳闷，自言自语。

“小严，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怀疑我偷钱了？”王金辉脸涨得通红，“啪”地一拍桌子，质问严东。

“谁说你偷钱啦？”严东吃惊地看着王金辉，“刚刚我出去取钱时，明明数的是一百块。现在再数，只有九十了。我只是感到奇怪，哪有怀疑你啊？”

“你数钱，少十块，柜台里就我一个人，你不是明显血口喷人说我偷了吗？”王金辉气急败坏地说。

“我真的没有怀疑你。”严东难为情地跟王金辉解释。

他们一吵嚷，周边邻居都集中到了商店里来。

“叫大家评评理，你不是血口喷人是什么？我要是偷店里一分钱，我全家不得好死。”王金辉见店里围满了人，一边赌咒发誓，一边把自己褂子、裤子口袋全部翻了个底朝天。“杭会计，你是领导，在场，我要是没偷这十块钱，小严，就死你全家！”

这句话激怒了严东，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大家作为同事，一直和睦相处，他对老王既关照又尊重。他老婆在街上摆摊做生意，老王帮忙出摊收摊，上班时常迟到早退，有时甚至半天不来上班，他就请严东给自己代班。每当此时，他总是说：“老弟，你帮了我许多忙，哪天我请你吃饭。”严东不曾想，自己的一句话，老王的反应这么大。尽力给他做了解释，他依然不依不饶，还骂起了娘。

严东跳起来，气愤地说：“老王，你这么大年龄的人，怎么这么差劲？也可能是我没记清楚，我丝毫没有怀疑你啊？你这么激烈？”

“我要说你是小偷，你激不激烈？你是看我老实，好欺负吗？”王金辉一跳老高地叫骂。“杭会计，生意不做了，关门盘点，看看是不是我偷了那十块钱？我还怀疑你偷了钱，栽赃我呢。”

严东丝毫没有怀疑老王拿了那十块钱。他无心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没想到起了如此纷争。听了老王的话，他抱不住心头的火，跳起来，举手要打王金辉。

王金辉见状，将头伸过来，往严东怀里拱：“你打，你打，有种你打死我吧。”

众人赶忙将他们拉开。

杭子枫进到柜台里，把严东出差的包拿上，跟邻居朱常瑞，章二一道，推着严东往火车站走：“你赶快去进货吧，再迟，就赶不上火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