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调
蓝调
夕阳彻底沉入卡尔顿山,爱丁堡的天空并未立刻陷入漆黑,而是过渡到一种深邃而宁静的蓝。古老的砂岩建筑在余晖散尽后,被城市华灯点亮,勾勒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梦幻轮廓。
谢珩和顾砚章刚从一个充满实验性的小剧场出来,还在讨论着刚才那出戏的隐喻,就看见一个身影穿过稀疏的人流,径直朝他们走来。
那是一位头发微卷、穿着随意甚至有些皱巴巴的灯芯绒外套的外国老先生,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眼神锐利中带着点艺术家特有的散漫不羁。
“excuseme……xieand……gu”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尤其在顾砚章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顾砚章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一时却没立刻想起来。
谢珩倒是先认出来了,微微颔首:“west导演?晚上好。”
thomaswest!
顾砚章这才恍然,这位就是拍出多部科幻大片的传奇导演本人。
当初在港城,mark就说过自己的气质合适某个角色。加了联系方式后,对方也曾提及这位导演这几年在筹备新本子,发过来了相关的资料。
但当时他忙着剧本拍摄和艺穗节的准备,只粗略看了看,并未细究。
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盛大的节日,有知名导演来参与也不足为奇。
“晚上好。”thomaswest摆了摆手,算是打招呼,视线却没离开顾砚章,“之前我也在老学院剧院那边,看了你的《ostrakon》。”他语速不快,像是在斟酌词句,“很有意思的表演。尤其是中段那段独白,情绪的层次,还有那种……嗯……fragileresilience,处理得很微妙。”
他说话时习惯性地微微蹙着眉,语速有些快,连珠炮一样蹦出来。
“我之前从没考虑过东亚面孔来演elias,总觉得文化语境和表达方式差异太大。”他坦诚得甚至有些直接,“但你的表演,让我看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剥离了特定文化符号后,更本质的、属于‘人’的挣扎和光辉。”
顾砚章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受到肯定的鼓舞。
他保持着谦逊的微笑:“谢谢您的评价,west导演。您的作品对我启发也很大。”
他看过不少对方导演的作品,之前和mark联系时,也大致看了《childrenofstardust》的概念稿和部分剧本片段。
那是一个宏大的科幻史诗背景下的故事,讲述人类最后的火种elias,在极端严酷的星际环境中,从一名只想保全同胞的普通青年,逐渐觉醒,背负起引领种族寻找新家园的沉重使命。角色内心戏极重,需要同时展现绝望中的脆弱和肩负重任后迸发的神性力量。
mark当时在邮件里激动地写道:“thomas觉得现在的年轻演员要么太硬朗缺少脆弱感,要么太阴柔缺乏领导者的力量感!他一直找不到那个完美的平衡点!”
thomaswest点了点头,似乎对顾砚章的反应还算满意,话锋一转:“我听mark说过你,我的新项目,mark应该也跟你提过,目前主演还没定下来。我觉得,你或许可以来试试镜。”他摸了摸下巴,“不过拍摄周期可能会很长,而且大部分外景地在冰岛。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砚章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沉吟片刻,态度不卑不亢:“谢谢您的邀请,west导演。这听起来是个非常棒的机会和挑战。不过我需要和我的团队协调一下后续的档期,才能给您明确的答复。”
thomaswest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耸耸肩:“当然,试镜邀请会正式发给你的经纪人。希望有机会合作。”
他又和谢珩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像他来时一样,匆匆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顾砚章和谢珩相互看看,都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回到下榻的酒店套房,谢珩让酒店送来了晚餐。有当地特色的烤羊排和炖鹿肉,也有几道清淡的中式小炒和米饭。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谢珩道:“thomaswest的项目,你怎么想?”
顾砚章嚼着鹿肉,表情很认真:“剧本和概念肯定是一流的,机会难得。但是我下半年《定风波》要上映了,平台和资方都很看重,我也是,要配合宣传路演,还有一些早就签好的杂志拍摄和商务活动,到时候行程很满。真要空出足够的时间,恐怕也得等到明年年初了。而且,说实话,谢珩,我心里有点没底。”
他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是thomaswest,国际顶级大导,他的男主演哪个不是功成名就的演技派或者极具号召力的巨星?我现在虽然有点热度,但说到底,还没有什么重量级的奖项认可。直接去扛这样一部投资巨大的国际制作,我怕……撑不起来,反而搞砸了。”
这是他真实的担忧。一步一个脚印走惯了,突然面对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兴奋之余,更多的是谨慎。
谢珩安静地听着,目光深沉。他理解顾砚章的顾虑,这确实是更稳妥的做法。
“你的实力,足够了。”谢珩肯定道,“我比较担心的还是,《childrenofstardust》的主要取景地在冰岛,荒原、冰川、火山……环境恶劣,拍摄周期长,离家万里。你之前很少在国外长待,更没有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工作的经验。那种地方,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医疗、后勤……我不放心。”
谢珩早就和公司团队对顾砚章的前程做过具体规划。
在他的蓝图里,顾砚章的未来是光明的,但应该是稳步上升的,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这几年他还没考虑过国际大片的邀约,这样突然地、充满未知地跳到一个远离他庇护范围的国际舞台上去经历风雨,他不免有些担忧。
顾砚章听出了他话里的关切,还有那隐藏得很好的一丝谢珩式的掌控欲。
倒是没有不适,反而心里暖暖的,又有点想笑。
他伸手过去,覆盖在谢珩放在桌面的手背上。
“冰岛又不是蛮荒之地,也有医院和酒店的。”他语气放软,带着点安抚,“而且,这不是才刚接到试镜邀请嘛,能不能选上还两说呢。就算真选上了,剧组肯定也有完善的保障措施。”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机会真的来了,我还是想试试。总不能因为怕撑不住、怕环境苦,就永远不去碰触更高的舞台吧?”
谢珩反手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他看着顾砚章眼中那份虽然忐忑却依旧坚定的光,知道自己无法也不该去阻拦。
“嗯……”谢珩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先吃饭吧。试镜什么的……过段时间再说。”
在爱丁堡的日子过得飞快,仿佛被节日的喧嚣和艺术的狂欢按下了加速键。
接下来的几天,谢珩和顾砚章彻底放松下来,像两个最普通的戏剧爱好者,流连于各个剧场和街头表演之间。
他们看过用废旧纸箱演绎末世寓言的环境戏剧,也听过在古老地窖里吟唱的中世纪歌谣,甚至还参与了一场需要观众戴着耳机、在城市中穿梭寻找线索的沉浸式互动剧。
季闻野也凑过来一起玩了几次,他精力旺盛得像只哈士奇,拉着两人到处窜,对各种稀奇古怪的表演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哇靠,这个厉害!用荧光棒跳现代舞,idea不错啊。”
“哎哟喂,这哥们儿唱诗班出身吧?这高音绝了!”
“砚章哥,珩哥,快看那边!有人表演吞火……真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