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决心

下决心

“爸？”林语晨放下手里的书，生出一丝紧张。

“你妈说你吃过早饭就待在房里，让我来问问你。”林大宝坐上女儿让出的椅子，看着她藏在小竹筐下的书角，咳了声，“爸问你，你真想参加高考吗？”

林语晨坐在床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爸看出女儿的胆怯和迟疑，中气十足说：“晨晨，若是你不想去，爸妈支持你在家。”

“在家……嫁人？”林语晨囫囵句。

林爸噎了口，轻咳出声：“爸知道你不甘心。广播里也说了，市、县各地都在办厂，你也想掺一脚是吧？”

“啊……”林语晨虚应。

前世想要办造纸厂的念头就源于林爸的几句话。林爸虽已退伍，但是对政策的触感敏锐。只是，农村人能动用的资源有限，林爸又是这个赵姓大村的外姓，属于外来户。他就只能想想，不能轻易动手。

“咱家能落户，亏了赵有归的爸。若是我们再动别的心思，‘那些人’能让你得了好？你想办厂的心是好，但是你看看外头别的村、镇办的厂子，他们有销路、人脉资源，已经很成熟。你私人办厂，干得过他们？”

林语晨对此有见解，也是经历过一遭已有经验。

“爸，这几年……不用三年，集体厂子都会变成私营户。那些在外头跑业务，心气高的，出个几百块就能拿下集体厂子。

我们已经走在人家的尾椎路，追一追还是能赶上。若再迟，喝汤都赶不上热乎。”

林爸愣了下，突然笑出声。

林语晨眨眼，疑惑说：“爸，你别不信啊。”

“我信。那又怎么样？世上不缺聪明人。现在发了一波，以后就没人再发财了？”

林语晨哑口，这爸的思想吧，说他旧，逃不开这个年代的时代桎梏；说他新，看得确实远。轻重工业、实干家一代人过后不就是网络科技的新时代嘛。总之，没法交流。

林爸拿起桌上的书，抚摸泛黄的书页：“有归说的话，你妈告诉我了。爸觉得他说得对，年轻时候想念书就不要放过。你那些同学考得上进城，考不上也在各地活着。现在的孩子不一定是你那时候的孩子。”

“爸，说得我多老一样，不才过了一年半嘛。”林语晨认真回想过前世这段时间的经历。

“那你怎么说？给爸一个准信。若你决定去读书，下晌我到村里给你讨个证明，送你去上学。”林爸说出这次谈话的目的。

林语晨抓紧两侧的绣花床褥，抿着唇，一声不吭。

林爸起身往外走，到房门口又回头：“没想到我林大宝的女儿是个懦夫，当了学习的逃兵。唉。”

这声叹息像一记巴掌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刺得慌。

林语晨跳下床，大声喊：“爸，以前你说过一次这话。我逃一次，不会再逃第二次。我去上学，参加高考。”

林爸背对房间，向院子里观察形势的林兰香咧嘴，头也不回：“行，有你这句话，你爸不要这张脸都帮你把事情办妥。”

下定决心后的林语晨卸了那股子劲，拍着额头倒在床上。

“天啊，我究竟在干什么……读书，高考？疯了吧。那些书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了呀。”

晚间，饭桌上的林爸拿出村委盖章的证明，又说：“我打听了下，好像是赵老二接了有归的电话，应该是他帮着一起打招呼。另外，赵老二说，他可以陪你一起去县高中，找校长说明白。

兰香，回头给她住校的东西准备好。”

林语晨放下碗：“爸，我不住校。我回家。”

“不行。太远了，又不是上镇里，走得快一个小时就能来回。你到县高中，得走两个小时呢。”林兰香不赞同。

林爸也认为远，而且女儿来回走更不安全。“你妈说得对。按周岁，你现在比他们大一岁，再欺负你，直接打回去。”

林语晨不说话，默默扒着饭。

林兰香想起过去，心里不是滋味，动着脑子替她想办法：“不然，在县里租个房子，我去照顾她。”

林语晨的眼前一亮，又暗淡下去：“算了。租房子要花钱，读书也要花钱，都不便宜。住校就住校吧，以前我就想揍他们，但是怕招来他们的父母，又给你们惹事。现在，我可不怕他们。”

初中青春期发育那会，林语晨的胸前开始隆起小小的包，被人在背后指着笑话。因为这事，林语晨揍了几个人，之后林妈上学校道歉。

那会，林语晨就知道不能轻易打架，不然受委屈得是妈妈。

上高中，遇到差不多的事，她有些挺不直，一退再退，后来退无可退，恼火地辍学回家。

接受楚邵，除他在外头办事有用，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他像一剂奇妙的救赎药，证明林语晨的美，让一直外表冷淡、清高、骄傲，实则内心有些软和自卑的林语晨重获自信。

最终她轻易被楚邵俘获，踩入婚姻的大坑。

租房子的事情还没定下来。布谷鸟的叫声又响起来。

林兰香蹙眉，朝林语晨说：“给妈洗碗。”

“妈，我……”

“去洗碗。”林兰香不容拒绝地下令。既然下决心去读书，就不要轻易找对象。

“好。”林语晨端起盘子进厨房，见林兰香走出院门。

她心里担着事，一边洗碗一边听着院外的动静。

今日，村仓库要被征用的消息已经放出去。楚邵急着办厂找地方，听说这事后一定会着急。毕竟，建房子办厂可是笔大费用，有现成的地方可用，谁不想省一笔。

片刻后，林兰香从院子外面回来，踢了脚收拾农具的林大宝。

林爸诧异地看老婆：“我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