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行路难

第113章行路难

“别闹。”

杨今予头一回跟一个长辈这么说话。

跟教训小孩似的,吐出口的字，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叔叔一个大老爷们，大概觉得脸上挂不住,背过身去，整个人都灰溜溜的,谁也不理了。

杨今予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蓦然站起来，像是在赌气：“我去办出院手续。”

“哎！”王姨叫了一声：“他胡闹,你跟着胡闹什么？回来！小闫你快拦着。”

杨今予深深看了病床一眼,转身开门出去了。

闫肃小跑跟过去，拉住了杨今予：“别冲动。”

杨今予焦躁地按了按眉心,擡眼看闫肃：“你也听见了,在医院住和在家住,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的,叔叔说气话。”闫肃忙安抚他，“来，坐会儿。”

杨今予被推到长廊的铁皮椅上,跌坐进去。

在闫肃看来,眼前的男生有些六神无主,一会儿一个主意。

杨今予双手拽在闫肃衣袖上，仰头看着人。

闫肃的眼睛有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

“你觉得是气话？”杨今予迫不及待想听到一个好一点的答案，虽然内心深处的自己已经有了结论。

“我觉得他说的是事实。”杨今予说。

闫肃缓缓蹲下,面对面看着杨今予眼底。他极尽轻柔的表现出安慰，想让杨今予好受一点。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杨今予都表现的过于镇静,好像就这么平淡接受了“爸爸”日子没几天了这个结果。甚至两人独处时,还有心情嘴贫。

但闫肃能感觉到,杨今予的不安。

他认识的杨今予，一直都是个不太会直接表达情感的怪小孩，越在意什么，就越故意不要什么。

好像只有那样，在真的没得到时，就可以随时抽身撤离，不会伤到一分一毫了。

闫肃想起他曾经翻过的一本心理书，里面提到一个词叫“回避依恋”，他觉得现在杨今予有就有点这种倾向。

“如果你不想让叔叔走，就直接跟他说出来。”闫肃不想编谎话来哄杨今予一时，病历上黑纸白字的结果是无法改变的：“问一下他有没有想完成的心愿怎么样？至少能让他......最后开心点。”

“心愿......”杨今予怔怔念起来，“有......吧，但我做不到。”

闫肃问：“是什么？”

杨今予垂眸，睫毛都丧气的盖住了瞳孔里的光点：“他想让我叫他爸。”

“......”

闫肃轻轻点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杨今予嘴里没怎么提过“爸”这个字眼，唯一闫肃能想到与之关联的，就是杨今予家那间天价隔音房。

除此之外，杨今予好像特别抗拒这个称呼。

闫肃自作主张的想，也许是跟童年有关吧。

但杨今予不愿说，他也不好问，让别人自揭伤疤来满足自己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这种事相当冒犯。

闫肃擡手在杨今予头顶摸了摸：“现在冷静点了吗？”

杨今予点头。

“那我们进去吧，好好跟叔叔沟通，如果他真的很想家，我们只需要说服王阿姨。”

闫肃将他从座椅里带起来。

杨今予默不作声跟了上去。

目光里闫肃挺拔从容，浑身都散发着一丝不苟的气息，杨今予看着他坚实的背影，生出一丝后怕。

还好在他乱作一团的时候，有人及时稳住他。

还好没有在这里犯病添乱。

还好......闫肃在呢。

“怎么都是死，早晚的事，我认命！”

“我不认！”

一门之隔，病房内的传出来的女音有些歇斯底里：“我凭什么认？我当年黄花大闺女，嫁给你一个二婚的，一天福没享过，照顾你们爷俩不说功劳也有苦劳。自打有了小奇，我让你存钱，你存哪了？全存别人儿子卡里了。我抱怨归抱怨，我真管他要过吗？但凡不是走到这一步......我也要脸！你以为我愿意舔着脸管一个小孩要钱？”

闫肃脚步一顿。

他听见了，杨今予耳力那么好，肯定也听见了。

闫肃忙扭头看杨今予，心里还存着万分之一的祈祷，希望杨今予没听见。

他小心翼翼拉住杨今予的手腕，找了个拙劣的理由：“我......渴了，要不要陪我出去买饮料。”

杨今予嘴角肉眼可见牵出抹一言难尽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