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虚妄
(一)
逃出来了。就是有点狼狈。
半个身体被轰掉了。鹦鹉肉身没了,只有意识还环绕在我周围。宫乐也被用了一小半。
但剩余的东西……足够我用来改变命理线了。
我跌倒在乱石里。
“血虫挡不了多久。五条悟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失去了肉身的鹦鹉没那么多情绪,平铺直叙,“他会杀了你。而且因为你展露的危险性,他大概率会在之后考虑灭了整个弥族。”
“嗯,嗯。我知道。”
我吃力地把宫乐放在旁边,她的半个肩膀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
感受到体内充盈的生机和隐隐冲破某种桎梏的力量,我虽也为自己和弥族的未来感到不安,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前辈、”
我的语气简直和讨乖的小孩儿差不到那里去,“前辈、你看你看,我成功了。”我把被五条悟轰掉半边的身子展示出来,哪里腐肉蠕动,正在缓慢地长出新肉来。
鹦鹉说,“如果你真的成功了。弥族,也算是有了条新路吧。”
他妥协了。
我笑了。大笑,畅快地大笑。喜悦充斥着我的内心,我甚至忍不住想抱着宫乐的尸体亲一口。
鹦鹉催促我尽快融合。这里乱石丛生,一片荒凉,身侧只有一条干涸的小溪。
“他不会那么快找上来。”我说,第一次没带敬语地和前辈说话。
鹦鹉比我冷静得多,“但尸体已经被使用过了。要是再不动手,会引来周围的窥伺者。”
我想想也是,所以用了。我把手放在了宫乐面部的上空,缓慢地,像是拿吸管吸饮料一样,慢慢地把她体内的气运和生机吸到自己体内来。
从肩膀开始,往上,苍白的脖子、下巴、脸颊;往下,胸腔、小腹、大腿……我的身体渐渐鼓了起来,与之相反的是,宫乐的尸体在慢慢地瘪下去。
等我回过神来,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就只剩一条淡蓝色的长裙和一条红色发带了。
我看了几眼,觉得有些意外和可惜。
毕竟是和我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孩子,我还以为能留下具尸体,好送还给她的哥哥,没想到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就可以了吗?
我看着自己肿胀的手指。只要像这样,吸收了气运和生机,就可以了吗?
不需要再做些什么?
身体的肿胀什么时候能消下去呢?
我手肘撑着膝盖,戳了戳自己的皮肤,想,难道要等五条悟追上来,我再用玉牌或者替身或者血虫和他打一架,才能完全消化这些好东西吗?
哎呀,完全没有思路。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族里也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案例。我试着站起来,但脚趾和小腿实在是肿得太厉害了,我完全走不了路,甚至在地上移个位都困难。
这等五条悟来了,该怎么和他打啊?我难得有些苦恼。他一发苍就足够灭了我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再越变越大了……猛得,我突然感到了不安。
一阵非常浓烈的,不安。
“弥恙!弥恙,你告诉我!?”鹦鹉像是警报器一样高声尖叫,他的意识体冲到我眼前,我越来越不舒服,只看到了放大的、黑漆漆的两枚眼珠。
“……什么?”我吃力地问他。
“你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鹦鹉的不安和狂怒影响到了我。
但我还是回答,“前辈,是被三衣敷子逼死的。三衣浦水早就遭到了报应,宫乐要去杀他,他的孙女又杀了宫乐……很干净的因果关系,天经地义,神明算不到我头上。”
鹦鹉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不安和怒火,他幽冷着一双眼睛,问我,“你是看着三衣敷子杀了她吗?”
我越来越感觉吃力了,觉得自己的脸肿的快要爆开来,勉强回答他,“我看着宫乐站在天台上,三衣敷子伸手推她……她掉了下来。”
鹦鹉问我,“那她要是自.杀的呢?”
“……自.杀?”我勉强思考,努力让自己发音准确,“那又……怎么样?三衣敷子就是要逼死她……或早、或晚……罢了。”
“蠢货!愚蠢!”
鹦鹉暴喝的大骂把我骂懵了。我的脖子已经肿得转不了了,我只好扭动眼珠,去看他。
“您说……什么?”
鹦鹉黑色的眼珠里多了几分哀切,“天道于我族不公!我族本是善战之族,但从能够看见他人命理线那一瞬间开始,我族所有人就不得不为那些先辈被我族屠戮、伤害之人俯首,换取他们的原谅,以让我族族人能够活过二十。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所有人都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们先辈欠了他们因果,可他们未尝没有对我族极尽恶毒阴暗之事!但偏偏只有我族受了报应!”
我愣愣地看着鹦鹉,不知道在这种时候,前辈说这些弥族中人早已熟知的东西是要做什么?
但我说不出话来,我的舌头、我的脸……全部都肿起来了。肿得像是要爆开来。
我擡起手,血管像是纹路一样紧贴在薄薄的皮肤上。
真的,要爆开来了。
“阿恙啊。”鹦鹉流下眼泪,“天道于我族不公,它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消灭我族的机会的……只要宫乐是自杀,她的那份因果,会被加倍地算到你头上、算到弥族众人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