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春日海棠
相凝霜愣住了。
她竟然哭了?不会吧这也太丢脸了,人家自己都那么平淡,她哭这么惨做什么。
感受到苍白温润指尖拂过她眼下,眼角似乎真的泛起了潮湿水汽,她顿时整个人都奇怪起来,立刻便直起了身子。
“我其实没有…”她有些苦恼的皱起眉,只觉得越描越黑,“我只是太惊讶了。”
洛长鹤浅浅一笑。
相凝霜才注意到他身上这件素白袈裟似乎是新换的,流云般的衣袖在光影变幻下能隐约看见缠枝叶暗纹,而他的手依然虚虚护在她身边,衣袖重重叠叠,她像他臂弯里颤颤巍巍绽开的花。
他这会怎么一反常态…离她这么近。
向来都是攻势主动的妖女被抢了活计,一时还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继续顺着前面的话题问下去:“…后来呢?”
洛长鹤依然是那副神色,轻声回答道:“后来,我修行有成,这里也便废弃不用了。”
“那那个明觉呢?”相凝霜很在意这个老变态的结局,“怎么死的?”
“灵台接引,示期坐化。”
林中忽然起了风,风过吹散一帘杏花雨,他低眼拈起一支,语气清淡,没什么喜怒。
“这也太便宜他了。”相凝霜却简直要火冒三丈,“他留下尸骨了吧…不对,你们应该叫舍利,在哪呢,我要把它给扬了。”
美人含怒反而更添三分颜色,她此刻也过了那阵苍白,容色鲜活得不可思议,洛长鹤多看一眼都觉得灿丽到目眩,只好不甚自在地偏过眼,却抑制不住含了一点温柔笑意说道:“施主不必为我烦忧…”
…怎么还叫施主?
一面给她擦眼泪一面还叫施主,佛修怎么也这么有心眼。
她在心底不甚爽快的哼哼两声,又顾念着这实在是个小可怜,便软乎乎应了一声好吧。
半晌又想到什么:“不过,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留着这里呢……上座?”
你叫我施主,那我也叫你上座。
洛长鹤闻言便轻轻一顿。
他霁色眼眸中有淡淡波光,像落雨的云带雪的风,在无人知的地方静静一怀寂寥。
他在犹豫。
之前阿霜不省人事时,他在渡修为的同时仔细探查了阿霜的身体状况,果不其然,发现了一点不寻常之处。
阿霜的记忆被篡改过,有人对阿霜用过迷心之术。
果然……阿霜不是故意忘记他的。
但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
那术法诡秘霸道,又似乎经年累月所种颇深,他若是贸然去解,对阿霜实在不安全。
……是那个人吗。
细碎树叶将淡金日光剪得细碎,他在这样斑驳陆离的光影中神色模糊,杀意也起得安静。
多年前的那一推生死卦,隔着迷雾重重狰狞而来的暗处杀招,他此刻终于彻底看清。
……但不能再让她痛了。
于是他终于抬眼,天边一线落霞如织,浸透他清俊容颜:“施主想知道?”
相凝霜点点头:“…是啊。”
他轻笑,流光幻彩眼眸里泛出淡淡的雁翎蓝色,神秘美丽若一汪湖,烟波渺渺:“……不可说。”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相凝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摆神棍的架势逗她玩。
她也算是在大法华寺深造过一阵子,还是懂些入门级别的佛理的。这佛家的不可说可以理解为不能说,也可以理解为说不清,还可以理解成是说了也没用,但不管怎么解释,总之就一个落脚点:人家不想说。
……行吧,不说就不说,她也没多好奇。
她愤愤的噢了一声。
洛长鹤便忍不住轻轻弯了弯眼睛,转瞬即逝,生怕她着恼。
落日熔金,昏昏西斜,天边落霞照得人眼睫染金,他见她仍低垂着眼眸似乎砸想什么,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我们…出去吧?”
“啊…”她慢半拍抬起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好。”
洛长鹤微微一怔。
他见她精神不佳,以为她真的着了恼,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无奈自身完全还是个恋爱笨蛋,一点都没掌握怎样才能哄阿霜开心,于是半晌才从袖中一枚小小精致的锦囊中倒出一掌心的松子,递到她面前。
这次就换相凝霜一愣了。
松子是新剥好了皮的,小小一堆簇在洁白掌心,闻之有草木清香,可爱可口。
他容色风姿所致,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比寻常人好看许多,递一把松子的姿态也像是拈花相赠,悲悯恩赐芸芸众生,唬得相凝霜下意识接了过来。
这是他剥的?
她方才也剥了一小把,被他醒来时的动静惊得洒了一地,其实是剥给他的,他不会以为是她自己想吃吧。
所以就在那乖乖剥了好久,怪不得来的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