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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大夜弥天(七)“他名字里,是滔滔不……

第178章大夜弥天(七)“他名字里,是滔滔不……

陈京观再回客栈,只剩孤身一人。

平芜在他身后看了又看,只听到他声音嘶哑。

“他跳海了。”

死了吗?陈京观不知道。他只是眼睁睁看着江阮消失在了惊涛巨浪中,一个浪花垂直而下,江阮就没了踪影。

江阮那个问题陈京观到最后也没有应,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想过江阮会这般无所谓地将命交到他手里,江阮的人生每一天都活得不容易,他不该轻易放弃。

陈京观袖口里其实放着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就是薛雯昭自尽时用的那把,他想着下次再回槐州时带给薛磐。

可陈京观终究没有动,今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了解江子游吗?”

江阮的鞋尖已经触碰到涨潮而起的水浪,墨蓝色的布被润成黑色,陈京观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江阮先是一愣,随即便发出陈京观从未听到过的源自他内心深处的笑声。

“我知道我父亲无意间成了导致你家破人亡的推手,你要怪,要恨,我都理解。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许是因为平海吗?我不能替平芜做决定,要讨你的命也该是他来做。可我父亲做的事我认,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陈京观说出这段话,对于从前无比崇拜陈频的他来说,重如千钧。可正如他不能替平芜原谅江阮一样,他也不该替江阮原谅陈频。

只是陈京观掏心掏肺的这段话还不及风浪在江阮心中掀起的波澜,只听他嗤笑道:“你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人吗?”

一瞬间,陈京观好像才是那个被巨浪吞没的人。

陈京观几乎知道了江阮前二十年的所有过往,可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些陈京观没有查到的隐情,是江阮替江子游隐瞒掉的。

那时候能作为暗探去往别国的,哪一个不是人中翘楚,哪一个又没有玲珑心肠,江子游碍于身份终身未娶是真,他对阮青衣确有心意也是真,可这一切编织出来的并不是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

江子游在泯川楼遇到卖艺的阮青衣,他确实有一瞬的见色起意,江阮已是清秀骨相,更可想阮青衣是何等人间绝色。只是阮青衣毕竟待在秦楼楚馆,江子游并不知晓泯川楼娼妓之分,他心里别扭,却又难以割舍。

真正让他下定决心不畏人言,也不是那爱比天长,是因为他知道了江阮的真实身份。

一次偶然,江子游在任务中看到了东亭王室的游访录,他本来没当回事,却无意间在姚广那一页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帝微服游都定口,遇琵琶女于桥廊。女奏《霓裳》残曲,清音绝俗。帝悦之,邀舟共饮。漏尽天明,女忽无踪,唯余檀槽在案。帝怅然久立,遍寻不获,遂叹仙缘如露,终作平生憾事。”

这些话本不该出现在官家典册中,可偏偏姚广轻佻,惹了不少宫里掌笔墨的文人。自古文官多口舌,这寥寥数语明褒暗贬姚广风流成性。

江子游看完后也没多想,只是照常放衙后去泯川楼,可这段话的余威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江阮。席间他又盘算了一遍年岁,地点,曲名,到最后只能问自己,这世上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吗?

那一夜,江子游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很多,酒过三巡后,他在阮青衣的眼泪了找到了真相。

“他一个靠命换前程的,靠谁的命不是靠?他喜欢我母亲,不妨碍他对我别有用心。他养我,不过是在替自己寻一条退路。”

这些道理是二十三岁的江阮洞悉的,那个十三岁的江渊远不能察觉分毫。

对江渊而言,江子游是突然出现的父亲,是竭尽所能让他衣食无忧的父亲,是会在他被其他小孩说没人要的时候,站出来将他抱在怀里的父亲。

“这是我儿子,江渊。”

江阮还记得他听到江子游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江子游望着他笑得慈爱,而他眼中的惊喜一览无余,他身旁的阮青衣则巧笑嫣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那是江阮念了一辈子的场景,也是他对于家的所有印象。后来当他从灵谍手里拿到江子游的生平记录,他说不上是江子游彻底死在了他心里,还是家这个概念从此消亡。

在迎娶阮青衣后,江子游开始了他的第一步动作,他联系到了姚康的母亲,并以此牵上了东亭皇室这条线。

那时的姚康是个无所事事的王爷,整天游乐人间,与姚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觉得他这辈子够快活了,他的母妃并不这么觉得。

江阮的存在,让姚康的母亲看到了扳倒姚广的机会。只是她和江子游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北梁铁骑踏破未央宫,江子游梦断俘虏营。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造化弄人,牵线搭桥的人双双命丧黄泉,棋盘上两个孤零零的黑白子倒是结成了一对。

兜兜转转姚康母亲的灵蝶到了江阮手里,姚康也确实凭借江阮的力量在那皇位上耀武扬威了几日,江子游的衣冠冢就立在朔州皇陵,甚至跃到了姚广头上,所有人的梦想都意外成真。

只有江阮在知道这一切后,感觉讽刺。后知后觉,他甚至对阮青衣的想法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如果阮青衣在被俘虏之前和东亭王室没有交集,她又怎么能准确找到可以替她传口信的人?与江子游同床共枕多少年月,阮青衣不傻,当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所以天真的只有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母亲的江渊。

“他有多烂,我知道,”江阮背对着陈京观,潇潇雨声掩盖了他起伏不定的呼吸,“可纵使这一切不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能骗得了我自己的,说他真的爱我母亲,这就够了。他的好是真的,他死了之后,我真的没有家了。”

“他明明能演一辈子的,只要我们都好好活着,都不说破,他就一直是我的好父亲。偏偏他死了,他的那些阴谋是我一桩桩一件件自己查出来的。陈京观,这种感觉你应该最熟悉,毕竟你刚刚亲口承认陈频不是好人。”

“你该懂我的啊。”

所以陈京观做不到的充耳不闻,江阮也没有做到。他在知道一切后将江子游的所有东西都烧掉了,改掉了阮青衣特意给他起的名字,取了阮青衣之姓,而他名字里的“江”,是泯川江。

其实江阮并不知道阮青衣的真名叫什么。

“陈京观,其实我放走了你两次,一次是阙州,还有一次才是朔州。”

陈京观望着半边身子已经入水的江阮,他知道眼前的人要做什么,可陈京观只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望着快要被风吹倒的人屹立在泯海边。

阙州,陈京观承认自己那一瞬晃了神,难道张冲是江阮的人吗?可下一秒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陈京观在重用张芳园之前彻查了张家上下,他相信平芜的谨慎,这件事不可能有错,

那他与阙州——

“对,自你从雍州离开,你就活在我的视线里了。”

江阮微微侧身,鬓角的碎发贴在两颊,大雨滂沱让他不见了平日的矜贵,少有地染上了人气。

“崇宁得不到消息,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护了你一路,我就是想看看陈频生出来的儿子能有几分像他?是不是当真能如他所料,尽其未完之事,观其怀中天下?”

“你有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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