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9章“你呢,还会再见面吗。”
第0019章“你呢,还会再见面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知的确如他所说的,早九晚七,早上吃完早餐准时开着摩托车出门,晚上八点一刻傅宴刚从厨房出来就能听到方知逐渐歇下的发动机的声音。
而他短暂的调整了自己的作息,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和那张床睡熟了,失眠的症状也有所好转,至少脱离了深夜猝死的范围。
待在家里他健身房、厨房和卧室三点一线,一边自学大学内容一边尝试新的食谱,并为了保持身材还加强了锻炼,这些都是方知在学校不知道的。
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周,傅宴几乎习惯了他们这样规律和谐的生活,早上他刚起方知就已经吃完了昨天放好的面包出门了,晚上八点半做好饭刚打开电饭锅方知就回来了,刚好吃上最热乎的菜。
虽然方知看起来很忙,和他相处的时间明显没有过去那么多,回家的时候也很困倦,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两人都会回房间休息,但日久天长,见到的时间还长,加上开学后两人也在一个学校,距离也不算远,傅宴不着急,他算得上是个有耐心的人。
这样的生活很安逸,至少对傅宴来说,他甚至很乐意多做几顿饭。
短暂规律的生活里,方知从来没有晚回家过,唯一的一次在学校加班也提前和傅宴发了消息,于是在这天方知九点还没回家也没发来任何消息后,傅宴难免的有些焦躁,他知道方知可能是学校有事耽误了,知道方知不需要他担心,以他的本事不会出事,但心里想什么常常是本人控制不了的,于是傅宴等了又等,饭菜热了两遍,他还是没等到方知。
踌躇了一会儿,在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后,傅宴给方知打了个电话,他知道方知没有静音的习惯,熟悉的铃声响了又响,却始终没有人接,机械女声传来,滴答滴答的挂断声响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他透过窗去望,夜晚的郊区已经黑寂一片了,只剩下别墅门口的一小盏门灯,突然失联的方知让傅宴更加心慌,似乎已经忘了一周前这个时间方知刚刚出门才是常态。
站在客厅里,傅宴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依然没有人接,又一遍电话自动挂断,傅宴沉了沉手,霎时想要不要他出门去找一找,可他万一出门了方知又回来了怎么办,纠结着他不禁走到了楼梯拐角,手中的电话自动再拨打出去。
傅宴一愣,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铃声,但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他摩挲了下手机侧面,没有主动按下挂断键,而是不甘心地继续听。
循着声音往二楼里面走,傅宴真真切切地在方知门口清楚的听到了电话铃声,手中的手机发出机械女声的劝告,而那铃声也停了。
方知没有带手机,今天早上就没有带。
这不正常,也不可能。
傅宴定定的站在方知的房间门口,对着一扇冰冷的关上的门,沉默着翻着手机,找出唯一有可能知道方知在哪的联络人,没什么犹豫就拨出去,电话迟了半刻被接起,傅宴冷声开门见山:“你好,我是傅宴,你今天见过方知吗?”
简繁正吃着饭,见傅宴给他打电话有些惊诧地挑了挑眉,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起,迎面就是一声询问。
他一愣,先是回答道:“没有啊……”
下一秒,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拿下手机看了眼日期,反问道:“他现在还没回家?”
“对。”
简繁犹豫片刻,想了想还是踌躇着道:“如果你想去找他,他今天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
傅宴急切道:“哪里?”
“城西墓园。”
电话被挂掉,简繁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手里的手机,他呼了一口气,垂眼呢喃着:“应该可以说吧……”
希望方知不要怪他。
*
城西墓园,方知头靠着墓碑,旁边放着的是一束包装好的百合花,被轻柔的放在碑前,四周的灰尘像是被细心打扫过了,连半粒土都找不到。
他在这里坐了许久,从中午坐到现在,除了中午和方女士喝了一杯餐前茶之外,胃里什么都没有,现在腿麻脚酸又饿,头脑昏昏,但又不想离开。
他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一会儿。
再在奶奶身边坐一会儿,特别和方女士聊过天之后。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方女士虽然自私自利,但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透,比如人都是会为了得到短暂的东西而去撒谎讨好的,比如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无需太在意,随意打发也无所谓,后面半点方女士本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方知朦朦胧胧地微闭着眼想着,但天公不作美,慢慢的有雨滴落下,一滴砸在鼻头,一滴砸在眉尾,一滴一滴,一缕一缕,愈来愈大,打湿了方知的头发、裤脚以及衣服。
他垂下眼睛,想着好像每年在这天都会下一阵雨,像是有人在哭,他有些痴心妄想地认为,是不是奶奶也在心疼他,是不是在天上急的也想要给他撑一把伞。
吧嗒,吧嗒。
没有雨落在身上的感觉了,雨停了吗,但那侧的小草还被打落到地上了呢。
方知有些迷茫,迟钝地伸出手探了探,又接到一把雨,水滴落在掌心,他收回来,还没来得及甩出去,掌心处又没落下雨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舍得擡眼看一看,头顶是一把黑伞,握着伞的手腕白皙,黑色的袖口被染湿了,弱弱地沁着雨色。
身侧站着的黑衣少年撑着伞站在他身侧,一半身子漏在伞外,在雨幕里已经几乎湿透了,那只没握着伞的手断断续续地顺着指尖落下雨水。
方知一怔,迟疑了两秒还是伸手轻轻拉了拉傅宴的袖口:“湿了,到伞下来。”
傅宴听话地单膝曲下来,伞依然向方知那侧倾斜着,在方知再拉了拉之后他才往前蹭了两步,两颗垂着的毛茸茸的头发尾都快蹭上,他没说什么话,这时候多说多错,帮方知就这么打着伞挺好的。
刚刚出门前看着阴沉的天气,傅宴就隐隐觉得要下雨,还好拿了一把伞,还好看了天气是阵雨,还好刚刚特意把车停进了棚子里,还好城西离城郊很近,以至于他能及时赶到给方知撑一把迟到了一会儿的伞,等会儿雨停了,他们还能坐上干净的摩托车安全的回到家。
“这是我奶奶的墓。”方知向后看了看道,绕过傅宴的肩碰了碰碑上的刻字,平日里他没什么分享欲,这时候倒是想说些过去的事情。
雨声间歇,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声音无规律的滴滴答答,像方知故事里的舒缓配乐。
“我小时候是我奶奶抚养长大的,那时候我妈还没改嫁,家里没什么钱,就只能天天住在土房子里,我妈不愿意留在山里,一个人背着包就出去了,我和我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没钱没什么好吃的,但每天过得也挺开心的,毕竟小孩子有人陪着就能玩的很开心。
我要上初中的时候,我妈改嫁了,嫁了我现在的爸,当时的小方总,一下就有了很多钱,我也被接了回来,但我舍不得我奶奶,即使在晋城也会偷偷跑回我奶奶家待两天。
后来被我妈发现了,她觉得我这样掉价,说我总是一回家就把一身贵衣服穿得像假货,说我总这样在方总面前形象不好,像只会撒泼打滚的泥小子,于是让我去了全住宿制的学校,给我报了很多补习班,课内课外的都有,私教大课什么都有,我就没什么时间回去找奶奶了。
在我初中的最后一个暑假,我奶奶生病了,谁都不认识,只认识我,每次我走的时候她总问我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她。”
说到这儿方知忍不住自嘲一声:“我当时特别无知,以为她就是特别简单的健忘,老年人都有的毛病,我想奶奶既然怎么都会忘,那我就说个早点的日期让她今天开心一些,我说我下个周六就会回来的。
但是奶奶没有忘,在那天我在住宿高中的宿舍里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在家里坐了一整晚,还很笨拙的拿手机给我发消息,打字打不清楚,语音条也按不稳,最后第二天早上我被我妈接回去,在刚刚开机的手机里,聊天框转了十几秒,我只收到了一些乱码和几条一秒钟的语音。
奶奶在那天晚上去世了,医院说是自然死亡,可我在想,如果我不撒谎,是不是我就还能再见她一面,甚至算不上是最后一面,她身体一直都很好。”
方知抱着膝盖,想起昨天女人冷漠的眼神,继续呢喃道:“我妈也没安慰我,只是给奶奶买了最贵的一块墓,按着规矩安葬了,我对她挑不出任何错,可我总觉得她很奇怪,后来我才想明白我当时为什么那么觉得,我妈在我奶奶去世之后,没有流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