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实
诚实
时序已入秋了。
你望着高高的枝桠上随风摆动、沙沙作响的树叶,心里想着。
那些初来时还颇嫌青翠稚嫩的叶子,其中有些已渐渐显出斑驳的黄来。
自你离京来到北境,享受这种与权华日夜相伴、琴瑟相协的日子,不知不觉已近六个月了。
你倒是愿意这样舒心的时光能更长久些,只可惜再怎么延宕,剿匪平叛的工作总有尽头,在权华有条不紊地推进下,今日终于临近了尾声——
经过数月的多轮进逼,残余的匪寇全部被聚缩在了一处,最后一场剿杀,总算拉开了帷幕。
权华带走了近半数的兵马,亲自主持这一场近十年来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
你对权华的能力很有信心,在之前六个月的剿匪行动中,权华都做得很好。
但你今日仍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似乎有什么,总教你感觉不祥。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
什么祥瑞,你一向都嗤之以鼻。因为你不可能、也不指望被神佛所护。
因为你知道,这个世界早就没有这些存在了。
但这心烦意乱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你在院中来回踱了几圈,来回反思你究竟错漏了什么。
战术,战略,战策,天时,地利,人和。
以及权华。
你想不出哪怕一点破绽。
许是对未来分离的焦虑扰乱了你,你开始安慰自己,并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权华会按推演的一样,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你会有机会,再见一见酒醉的权华。
是这样。
会这样的。
但一连五日,权华仍然没有回返。
前面还偶有消息传来,到了第五天,连消息都断了。
你心慌得寝食难安。这几天,你几乎是住在了中军大帐里,盯着来自权华的每一条讯息,权华传回的每一个字,都能让你感觉安心一点。
往来的令旗就是连在你与权华之间的线,你死死地拽着它,像拽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可这线,居然断了。
你再也坐不住了,出门就要找马。
“先生,就算要找人,也应该我们去。您……外面太危险了。”副将韩旗在一旁劝你,拉着马儿的缰绳不让你走。
你拽着缰绳的另一端,忍着烦躁道:“放手。你难道想让我一个从未领过兵的人来守城吗?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就随便派几个人跟着我。……别超过五个人。”
韩旗拗你不过,只得喊了单冯来,带着四个卫兵和几日的食水补给,跟着你策马出城。
你循着之前拟订的进军路线一路找过去,权华带兵走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偶尔有些地方似乎还爆发过小规模的冲突。
一切线索都显示出行动是按预订计划进行的。
权华行军计划中至少需要两天的路程,你带人疾驰了一日夜就走完了,但原本预设是大规模冲突厮杀的战场,此刻竟成了一览无余的平地,仿佛被清洗过似地干干净净。
连一根草叶都没有。
满地沙砾被风席卷着向远方吹去,你跃下马来,矮身抓了一把,攥在手心细细研磨。
单冯和兵士气喘吁吁地赶上你,看到眼前场景,一时间都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据点呢?不可能,我还来探过呢……”单冯疑惑地摘下头盔,抓了几把头发,“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直起身来,心中一直被你刻意回避的那个可能终于浮出了水面。
这是人力所不能为的“神迹”。一如二十年前,来到北境的你所做的那样。
空气中隐约还残存着同类的气息。
——一个刚刚离开黄泉的,你的同类。
你双膝一软,几乎要跌倒下去。
单冯赶忙将你扶住,焦急道:“先生,先生歇会儿吧,咱们在这儿休整一下,四处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里啥都没有,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说不定大将他们临时改变路线,转移去其他地方了呢。”
不,他们一定来过这里。
你在心里说。
但单冯说得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权华,权华许已去了别处。他或许还在等你。
你不能就这么放弃,早一日找到权华,就多一分救他回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