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今晚留下来吧
长治帝进门的时候，凤灵正坐在灯前发呆。
她身上穿着一款吊带睡裙，光洁的手臂，天鹅般的脖颈露在外面，长治帝进门看见她的背影，瘦削的肩膀像是蝴蝶展开的翅膀，娇美而惹人怜爱，他心头当下一紧。
原本就有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于是脸上也发烫，说话结巴起来。
凤灵闻声回过头来，长长的睫毛轻轻向上抬起，眸中深重的悲凉浓得化不开。
“平反圣旨么？”她看向长治帝手中明黄色的卷轴。
眼里的悲哀却是更重了。
不过，只是短暂一瞬间，很快她就把悲伤全都收了起来，恢复了冷静。
从长治帝手里拿过圣旨，她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念得很慢很慢。
这份圣旨，回顾了慕容将军府历代以来的赫赫战功，赞颂了慕容老将军为国为民的赤胆忠心，然后就笔锋一转，说起慕容一族遭奸人构陷而导致被抄家灭门的冤案，这却是一笔带过的。
接下来的篇幅，讲的是坏人有多坏，做过多少恶事，导致了多少后果，蒙蔽了多少圣听，巴拉巴拉一阵子之后，开始歌颂现在的皇上英明神武，要锄奸扶正，严惩罪人等等。
凤灵将圣旨念完了，交还到了长治帝手里。
长治帝看她神色淡淡的，心里就有点打鼓：“……怎么，觉得这份圣旨写得不好？这是夏丞相写的。要么，朕让他……”
“君无戏言，不能朝令夕改，圣旨更是如此。已经写好了的圣旨，为什么轻易要改？”凤灵打断了长治帝问。
长治帝喃喃：“……这不是皇后不太满意嘛。”
“我什么时候表示不满意了？是你觉得我对圣旨不满意。你觉得如何，跟我想得如何，是一回事吗。”
“可是你脸色……”
“我脸色不高兴，是因为我想起了我的娘亲，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没办法在这样的日子高兴起来，抱歉，我不能给你一个笑脸。”
长治帝一愣，“今天是你娘亲的生日？”
他觉得有点尴尬，把圣旨放到了一边，“……我之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我不该跟你说平反的事，惹你伤心。”
“不是你的错，你又不知道今天是我娘生日。我刚才说话严厉，是不满你随便就要改圣旨。”凤灵脸色缓和，耐心告诉长治帝，“你关心我，在意我的喜怒，我很感激你。但是，你是皇帝，你要拎得清才行。今天若是因为我不高兴就可以更改圣旨，明天你也会因为别人高兴也而做出昏庸的事情，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你听过的。”
“还有，你看我脸色不好，就揣测我的心意，然后自己做出决定，这个过程中你并没有跟我沟通，完全是你臆测出来的。记着，不要用你的臆测去判断别人，臆测只代表你在那种情况下会怎么想怎么做，而不是别人真的会怎么想怎么做。很多人因为恶意臆测别人，自己变得渐渐狡诈多疑，你是皇帝，你不能做一个多疑阴险的皇帝。所以刚才的事情虽小，可是你要防微杜渐。”
长治帝很乖觉地听着凤灵讲道理，就像是当初在宁王府的时候，凤灵逼着他读书时一样。
听完了，他点点头：“我记着了。有你时时刻刻在身边提点我，我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皇帝。”
凤灵问：“那么，若是我变坏了呢？你不能对我产生依赖心，身为帝王，对任何人都不可过度依赖。”
“你不会变坏，就像凤老师绝不会变坏一样，我信你。”
凤灵盯着长治帝审视。
长治帝被看毛了，摸摸脸，“……怎么了？”
“幸亏我不会嫉妒姐姐，不然，就凭你在我面前提起姐姐的次数，我大概要黑化发狂了。”凤灵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你挺蠢的，同时又很乖，你一个大男人，这种蠢乖的气质到底是怎么修炼成的？而我当初竟然被你丢在王府别院受了几年罪，却一点不知道反抗，所以，看来我比你更蠢。”
提起当年长治帝脸又红了。
这回，是尴尬的红。
被凤老师强行改造之前，他都做了多少傻事啊？现在想想他就觉得不堪回首。
他对着凤灵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那就当咱俩是蠢到一家了吧……可能这就是咱们的缘分。”
凤灵哀伤低落的心情，被他厚脸皮的笑容给治愈了大半。
原本说是给不了笑容，但到底还是失笑了。
“好了，你一个当皇上的，说话严肃一点才是。”
长治帝道：“在外面严肃就好了，关起门来就咱们两个人，再装严肃不累吗？那个……圣旨你觉得真没问题吗，那么明天早朝就宣告了。其实你可以润润色的……”
“不了。”凤灵拒绝。
这是丞相夏长河亲自撰写的圣旨，已经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她没有润色的必要。
慕容将军府的血流成河，固然是当年受了明琪大长公主和相关之人的构陷，可是，下旨的是当年的皇帝，显德帝的父亲，长治帝的祖父。
那个皇帝，深信小人谗言，下旨杀了慕容家那么多人，并且在临死也没觉得自己做错。
所以显德帝在位这些年来，想要为慕容家平反，但是处处受制，进展艰难，最大的阻碍就是他爹对慕容家罪行的坚信不疑。抄家灭门的圣旨下得太坚定，乃至于没有铁证如山去证明慕容府是被陷害的话，案子很难翻过来。
直到显德帝临终遗旨，交待要给慕容家彻底平反，才把他爹的障碍去除。
一个皇帝犯的过错，要用另一个皇帝的遗旨，也就是死亡来抗衡。
这是强权帝制的悲哀，更是万千臣民的悲哀。凤灵在别墅里生活了很久，新世界的观念深入心中，所以越发觉得慕容家的覆灭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可是，平反的圣旨却只能隐去皇帝的过错，只说是小人构陷蒙蔽圣听。
还要对现任的皇帝歌功颂德。
凤灵很不喜欢这样的圣旨。
可是，只能有这样的圣旨！
这是她的意志左右不了的，长治帝、夏丞相都左右不了，大楚的环境就是这样。
幸好，烈王妃凤凌带动了民间风气开化，继续开化下去，总会有空气自由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