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金玉盟(1)
那年的大齐北境彷佛特别冷，即便她日日烧着炕，经常坐在暖阁当家理事，还是难以抵御那无边无际的冰寒</p>
或许是因为，她总是见不到他</p>
“王妃，王爷派人来传话，他今日大营有事，就不回府了”</p>
她一凛，执着玉管羊毫的素手落下，心下不免有些许惆怅“今日是我生辰，王爷分明应了我的”</p>
“这个……”她的大丫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极力安慰道：“或许是因为天冷了，王爷担心战事又起，所以才……”</p>
“罢了，你不必说了，我明白的”</p>
那日，他大战得胜，凯旋归来，全城的富商合力替他庆功，约好在月圆之夜同时燃放烟花，她为他欣喜雀跃，忐忑着以自己的生辰作为借口，邀他回府共进晚膳，其实只是盼望着能与他共赏那片刻的烟花灿烂</p>
岂料连那么短暂的一刻光阴，他都吝惜给她</p>
“禀王妃，王爷今日应了酒宴，不回府了”</p>
“王爷与属下议事，恐怕得到深夜，命人来传话让王妃先行就寝，不必等他了”</p>
“王爷出城巡视大营去了”</p>
“王爷酒醉，不忍叨扰王妃，在书房睡下了”</p>
“王爷……”</p>
日复一日，她总是痴痴等待着他，日复一日，她等到的只有他的冷落，他的躲避，即便偶尔来她屋里，好似也是极为勉强，巴不得睡过一夜就立刻离开</p>
渐渐地，她学会不再去等，不再对他抱持任何期待，不承想……</p>
“这满天烟花，就是我送你的礼物”</p>
金于飞怔忡着，男人醇厚的嗓音彷佛还在她耳畔撩拨着，她却不知如何是好</p>
“还记得吗？很久很久以前，你也曾在这样的月圆之夜，邀请我一同赏烟花”</p>
她当然记得，怎么可能会忘？只是她没想到他不但就是前世那个人，也未曾遗忘那教她心伤的往事</p>
她有点生气……不对，是近乎狂怒，熊熊烈火在心口焚烧着，恨不得咬下一口他的心头肉来泄愤！</p>
玉怀瑾就是玉凌风，他果真就是她最讨厌的那个人，她恨他！</p>
她几乎是匆匆逃离那家酒楼，也不管他在后面追赶，上了马车就命令家仆立刻赶回府里，一个人来到了那在暗夜当中显得格外阴森沉重，教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玉氏宗祠</p>
她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只觉得这满堂的祖先牌位彷佛都在肆意嘲笑着自己，尤其是属于自己的那一面</p>
玉门金氏之位……她曾经心心念念能坐稳镇北王妃之位，却一直求而不得，直到死后，才得了一面小小的、卑微的牌位</p>
简直可笑！</p>
一股怒气噎在胸口，她蓦地冲上前，伸手就想拿起自己那面牌位</p>
一旁看守宗祠的仆役见到她鲁莽的举动，吓得脸色惨白，手脚冰冷，慌忙过来阻拦“少夫人，你不能乱动！”</p>
为何不能？今日，她就要砸了这面牌位，砸了自己所有的痴心妄想！</p>
“你闪开，别挡着爷的路！”</p>
爷？仆役整个人愣住，只觉得这情景以及少夫人这自称十分荒唐，脑子都不够用了</p>
趁他分神之际，金于飞上手就拿起牌位，高高举起，正想用力往地上砸，仆役刹时醒过神来，双腿一软，跪了地</p>
“少夫人不可啊！这牌位还是大爷特别命人订做的，您要是真把它给砸了，小的这颗人头就保不住了……”仆役哀哀哭求，又重重磕起头来</p>
金于飞却是陡然愣住，不敢置信地望向仆役“你方才说什么？这牌位是大爷命人订做的？”</p>
“是啊”</p>
“什么时候的事？”</p>
“就少夫人您嫁进府里前几日”</p>
“那之前呢？难道这镇北王妃的牌位……之前都没有吗？”</p>
仆役颤抖地摇头，金于飞蓦地胸口一冷，一颗心沉下</p>
所以并不是她去世后，玉凌风便给她设了牌位，而是直到百年之后，他转世重生，才特意做了这件事</p>
“为什么？”她茫然不解</p>
“因为我想弥补你”</p>
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一震，愣愣地回头望向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男人</p>
“你先下去吧”</p>
玉怀瑾转头吩咐看守的仆役，那仆役如蒙大赦，连连磕了几个头后，起身踉跄着脚步离去</p>
偌大的祠堂内，只留玉怀瑾与金于飞相对而立，以及数十位再也无法开口的玉氏祖先，沉默地见证这一幕</p>
玉怀瑾停定在金于飞面前，深深地凝视她“不是我那时候不想给你设牌位，而是你离世后不久，我也跟着走了”</p>
微哑的声嗓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她听着，惊骇难抑</p>
“我以为……你是死在战场？”她查过史书的，史书分明记载着他死于一场与北辽的战事，跟那日雪地的刺杀无关</p>
他涩涩地苦笑“我也很意外史书如此记载，或许是因为当时的皇帝有安定人心的考量吧，镇北王死在战场，总比死于一桩刺杀阴谋来得好”</p>
“那你……不恨我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