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关山难越多歧路 - 北宋社畜浮沉录 - 枕石漱流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一章关山难越多歧路

此时已是十月,寒气栗冽,砭人肌骨,秋意萧条,山川寂寥。

就在上个月,官家下旨,改元嘉佑,今年便不再是至和三年,而是嘉佑元年了。

方翰韬与曾巩一行举子,从抚州出发要参加明年,也就是嘉佑二年的礼部省试。一路奔波,过巢湖而进淮河,终于在泗州,从淮河倒船,进入了汴河,从汴河一路行船到了淮南东路的永城汴河之上,船运如织,现今正是漕粮运京时节,诸路租米物资由漕运四渠运至开封。其中江南、淮南、浙东西、荆湖南北六路之粟自淮入汴至京师;陕西之粟自三门白波转黄河入汴至京师;陈蔡之粟自闵河、蔡河(即惠民河)入汴至京师;京东之粟自五丈河历陈、济及郓至京师。而四河所运,惟汴河最重。而江淮六路向来富庶,六路制置发运司仓库内常年有六百余万石米,百余万缗之蓄,另有钱一百万贯作为粜采本钱,用来在淮南左近趁贱采米,作为漕计调节,保证京师漕运的稳定。

沐河,就是大宋的生命线,也是东京繁荣的源泉,天下四方的财富与人,都通过汴河进出于东京之间。不过此时汴河上却出了意外:一艘大船因载重过多,吃水太深,而汴河浅狭,以至于触底横流河中,造成汴河拥塞,阻滞后面的官民舟楫

方翰韬是万万没想到,都来到大宋了,竟然还能遇到抛锚堵车的情况,他们一行人所坐的船,也被堵在了后面,进退不得,这下子也赶不了路了,一时之间,急的无可奈何。“这艘纲船也太过古怪了,如此大船,怎能行驶于汴河之上,于制不合啊,六路制置发运司焉能允许此船入汴?"

曾布手搭凉棚,望着前方那个出意外的大船,焦躁不安的说道。由不得曾布不着急,他们一行人提早动身前往京师,就是为了到京师后,能有多余的时间来调整状态,及时适应京师的环境,全身心投入准备科举,这也是曾巩多年失败的经验总结。

要知道,在古代旅行可不比现代来的轻松写意,关山难越,道阻且长,一趟长途走下来,再加上骤然变换水土,人估计都得没了半条命。当年和王安石一起进京赶考的两个好友之一的马仲舒就是因为旅途颠簸,考完试后,便发了热病,卧床不起一命呜呼。另一个好友李不疑则是考试被淘汰,回家路途中在建溪突遇山洪,客船倾覆,尸骨无存。

而王安石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强撑着考完试,也病了,幸好后面好转,挺了过来,给两位好友写了墓志铭。这一切,曾巩都是在旁亲眼所见。当然这不是个例,而是普遍现象,大宋儒林有个著名的地狱笑话,那就是进士及第后,写的第一篇文章是拜谢文章,感谢领导们慧眼识珠,从茫茫人海中选中了自己,第二篇文章,就是同乡好友们的墓志铭了。金榜题名下,鱼跃龙门前,少年春衫鬓微霜,青山白骨何茫茫。"子宣兄别急,二叔和章七哥已经下船去打探消息,左右便能回来,咱们到时候再看看是弃舟上岸,还是在此等候。”方翰韬在旁宽慰着曾布。

曾布一听方翰韬说起章七哥,撇了撇嘴,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章七颇为不满。让方翰韬很是无奈。

章七就是章惇,也是章晖的远方亲戚。方翰韬这一路走下来,跟章惇关系算是混熟了。

章惇是今年在福建路建宁军参加的发解试,取解成功,如今也要进京参加礼部省试,听说他有个族侄章恂也过了发解试,准备进京赶考,但章惇跟他这个族侄之间关系很差,收到章晖的信后,直接孤身一人来到抚州,宁可和曾巩,方翰韬一行人一起走。虽然章惇的长辈章岷和曾巩也是关系熟稔,不过毕竟隔了一层,但就这样,章惇也不和他的那个关系更近的族侄结伴而行。只能说章惇这个人脑子聪明不假,但胆子却更大,说干就干,执行力惊人,可谓十分的有性格。但方翰韬能和如此有个性的章惇搞好关系,可不代表着其他人也能如此,曾布就对这个章惇怎么看怎么不顺

眼,章惇也不惯着曾布,两人的关系处的十分僵硬。

搞得方翰韬在其中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在汴河上遇到了突发情况,曾巩便下船打探消息,章惇也是好动的性子,自告奋勇跟着一起去,其他人在船上看着行李。只不过曾巩和章惇这一去半天没回来,曾布忍耐不住,在船上等得焦躁,只好闲着和方翰韬聊天。不一会,正在曾布焦躁难忍之际,方翰韬眼尖,指着远处说道,”二叔和章七哥回来了。”曾布眯眼远望,他因为常年读书,视力比较差,看的不真切,只听方翰韬奇怪的说道,"噫?二叔和章七哥,怎么还带了一个人回来了?"

待到他们上了船大家汇合后,曾布惊讶的看着曾巩和章惇带来了的这个人,也是二十岁样子,一张嘴,就是福建口音。“在下吕惠卿,字吉甫,是福建路泉州发解举人,跟诸位一样,也是进京赶考,不想在此处竟能见到故人惇七,”这个叫吕惠卿的年轻举人自我介绍,显然是他是章惇的熟人朋友,在此相遇。方翰韬急忙与这位新朋友互相见礼,但曾布却沉不住气,不理会吕惠卿,着急的问曾巩道。

"二哥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前面那艘大船到底怎么回事,六路制置发运司到底有何章程来处理此事,咱们这船什么才能开动?"方翰韬稍微咳嗽一声,踩了曾布一脚,人家吕惠卿特意来这里,显然就是要说这件事情,曾布却把人当空气一样,只是着急忙慌的跟曾巩说话,实在是有点失礼了。

曾布跟方翰韬混的久了,人也是极为伶俐,被方翰韬一提示,就醒悟过来,向吕惠卿道歉。"在下曾布,字子宣,一时心急疏忽,还望吉甫兄海涵。"

“无妨无妨,我正要说此事,”吕惠卿摆摆手,不在意,接着说道,"前面堵塞之船,正是六路制置发运司的老旧纲船,不同于新纲船三百石,此老旧纲船是真宗景德四年前所制大纲船。

真宗时期,汴河水深可通大船,如今河沙过多,使得汴河水浅,通不了这种大船了。操舟行船稍有不慎,便会触底横流如此。一时之间,难以复位,汴河恐怕要堵塞日久了。

不止如此,如今已是十月,再过一段时间,天气转寒,汴河便会上冻,水路是彻底不通了。”吕惠卿显然对沐河和漕运之事如数家珍,方翰韬听了,心中诧异,这个吕惠卿,是个厉害人物。“那依吉甫兄所说,咱们只能弃舟走陆路不可?”方翰韬问道。“走陆路,也不可,”这次轮到章惇回答了,"方贤弟你是不知,今年六塔河修河事败,黄河决口,回河东流,再加上河南河北今年大雨连绵,洪灾绵延千里,如今流民遍地,盗贼峰起,陆路实不安全。"连胆子最大的章惇都说不能走陆路,那看来现在大宋的治安形势真的非常严峻,走陆路不安全,但走水路又被堵上了。一时之间,一行人陷入了两难之地。

本来是想早点到京师,争分夺秒调整好状态,开始复习,现在倒是好了,运气真是差到没边,直接在路上彻底耽搁住了。

但方翰韬看着新来的吕惠卿,又看了看曾巩和章惇,眼珠子一转,问道。“虽说事有两难,但我观吉甫兄现在多半已有解决妙策了吧?”“正是,”吕惠卿笑着回答道,"我有一个点子,只不过,需要各位相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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