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萧墙祸起中秋变
章惇的到来,成为了城内意外的变数。这群绑匪乞丐也没有料到此时会有这么一群人进城,两拨人马撞在一处,进退不得。
章惇抽刀直搠,将为首的绑匪头目砍伤下马,随即一声断喝,身边带来的苏州的官吏兵丁如狼似虎,反用这些绑匪身上带着的绳子,将其捆的严严实实,跟端午节的粽子一般。其余绑匪们见到半路杀出来的章惇,慌不择路,想要往相反方向逃窜,但身后方翰韬和曾布,曾巩的仆役们也一拥而上,将其团团围住。两头堵的死死的,密不透风,一个也没逃掉,尽数落网。方翰韬也没忘了最重要的人证,赶紧冲进人群,从匪首的马鞍下解下麻袋,放出其中被绑的雪若,发现已经不动弹了。
这可把方翰韬吓了一大跳,十三四岁的小妹妹身娇体弱,方才那番惊吓未必吃得住。何况这是未婚妻家的体己人,好心安排过来,跟着自己没多久要是香消玉殒噶了,那可交代不过去了。
发现只是昏了过去,也是一路颜簸,受到惊吓,外加被装在麻袋里,才有此状。方翰韬才松了一口气,急忙掐雪若的人中。良久之后,雪若才悠悠醒转,睁开眼睛,见到方翰韬,顿时眼睛一红,嘴巴委屈的一撅,一头扑进方翰韬怀中,紧紧的抱住方翰韬,放声大哭了起来。
显然方才的惊变,把这个从小在晏府这富贵乡,蜜罐子长大的小姑娘吓的不轻。
方翰韬心彻底放下来,哭出来就好了,一边抱着她呵哄安慰,另外一边正事也没耽误,开始处理这些绑匪乞丐,驱逐人群。这一番追逐,惹得常州城内一阵骚乱,之前方翰韬召集的武进县衙的人马,现在才慢悠悠的赶到现场。
经过刚才北城门的事情,方翰韬对他们,包括州城内本地的人马实在不敢信任,鬼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江阴县安插的内鬼。
方翰韬便只能拜托曾二叔,让他以常州录事参军的身份,监视督导武进县衙的人去疏散群众,做这些外围的工作。
至于剩下真正要紧的事情,在方翰韬安抚好雪若,将她托付给赶来的魏玩后,回身厉声点将。“无锡县令张枢言。”跟着章惇一起进城的张诜一激灵,赶紧出列,”下官在。”
“中秋节州城内起骚乱,为安百姓生民之计,州城各衙须实心用事。城门监事务繁剧,人手不足,着无锡县令张诜抽调人手填充,兹由你无锡县官吏,临时兼提举监常州州城北城门事务,权发遣依律核查进出州城人事,不得有误。”方翰韬一字一顿,口齿清晰的说道。事发突然,城门监这里官吏很明显有内鬼,险些酿成大祸,是得清洗一遍。但是常州是朝廷的常州,不是方翰韬的常州,城门监的官员虽然品秩不高,但也是朝廷的官员,不是方翰韬自己的仆役。政务流程还是得要按照律令格式来,无凭无据,总不能乱抓人撤职。
要按照基本法来清洗整风,明面规矩不能乱。
所以方翰韬没有立即命令张诜把北城门监的人全抓走审问,强行进行夺权。
而是官吏整体不动,印信文书还是按照城门监以往的来,张诜和无锡县衙的人只是作为基层单位借调支援过来。这样就不用交接印信,省了打官面官司。所谓“兼提举”,意图在此。
但是方翰韬又悄悄给了张诜一个临时覆查监理权,从而让他能不起眼的插手城门监内部事务。总之目的,就是内地里慢慢把内鬼揪出来。
眼下方翰韬能相信的靠谱嫡系,无锡县方面算一个,这是自己的基本盘。张诜会意,便依照方府判钧旨,进驻城门监。
搞技木张诜实在外行抓瞎,但搞整顿纪律,这可是他起家的老本行。方翰韬又看了看倒在地上,被章惇砍伤肩膀的匪首。得了方翰韬的提醒,章惇下手比较有分寸,这一刀虽然重手,但却避开了要害之处。方翰韬和犹然持血刀伫立的章惇道谢一声,章惇却一摆手,不以为意,将长刀擦拭干净,露出了刀柄的“无锡铁监”的铭文。笑着说朋友之间,有难自该抽刀相助,道谢就是着相了。这让方翰韬很是感动。出门在外做官,还是朋友同窗靠得住。只是旁边曾布看着这幅景象,吃惊不已,望向章惇,暗自不住的摇头,嘴里小声嘀咕道。
“真不要命了。方翰韬向曾布借了人,汇合章惇从苏州带来的人,将这些绑匪押送回州府的大牢,准备连夜提审。现在方翰韬手底下的人,除了无锡县的官吏,蔡确那边正在埋头查账的算学学堂生徒,无锡县铁监这几处嫡系外,司马旦只算是盟友,其他的人都得打个折扣了。讲道理,他现在上任才几个月,还是靠着做了几番大事,方才从空降兵领导,拉拢出来这一批嫡系人马,这已经算是干的非常厉害了,堪称能吏了。
一句话,还是上任时间太短了,这几个月的时间,虽然在常州立足,办好了几件大事,但是跟人家深耕江明,在常州扎根任职多年的曲规比板凳厚度,还是难分伯仲。曲规这个积年官僚,江明的坐地虎,无论是实力,地位,还是权谋,哪里是州府谢孔目那帮胥吏,靠趴在州府上吸血的蝇虫能比了的。如果说以前和胥吏们那是打非对称治安战,那现在就是两军对垒的国战。曾布说的对,政斗升级了,不能再带着老思维老观念来下场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做题家,做错了的题,那应当吸取教训,下次绝对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方翰韬心中再次反思。在押运的路上,方翰韬看着这群伪装成乞丐的囚犯,听着那个领头受伤乞丐越来越低的哀嚎声,重新对当前局势进行复盘,查漏补缺。
曲规能看出自杀案中的破绽,文书是伪造的,这不稀奇,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但是他却能知道,或者猜测出是由自己婢女伪造的文书,找到这个关键的突破口链条。这个推导结果就有点吓人了。
看来不仅是城门监有内鬼,自己州府里面,也出了一个,甚至是对自己平日生活隐私了解颇多的人。
毕竟雪若作为自己贴身婢女,作为女子,平日也不怎么在政治场合抛头露面,外界怎么着也不会联想到她是伪造文书的人。
而且今天这番下手稳准狠,显然早就盯梢好了,看来这个内鬼平日跟自己打交道颇多。就在自己身边。但会是谁呢?
这是一个问题,不把这个内鬼挖出来,方翰韬寝食难安。不过这不是眼下最急切的。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亟需方翰韬回到州府确认解决,填补漏洞。但刚才一番追逐,也让方翰韬精疲力尽,腿脚酸麻,而他又不想直接上马,剧烈运动过后,不能直接坐着,怕留下什么暗疾。
曾布见状,扶着他慢慢走在人群后面。
一行人慢慢回到州府,此时州府中的王安石正在摆宴,按照惯例,中秋节前一天,会宴请本州官场同僚们一起聚会宴饮,王安石虽不好宴乐,但是风俗也不能违背,该请的妓乐丝竹,这些官僚宴饮的规矩,也得照搬遵守。⁷一家人正在忙着,等待方翰韬把曾布和章惇接进来,忽然听到州城出了骚乱,中秋宴席也顾不上摆了,连带着客人们都出来了,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见为首的章惇,和其他人身上血迹斑斑,押着一帮乞丐,马上抬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血人,领头也没见着方朝韬的身影。王安国,王安上两兄弟年轻,还是慌了,而州府里一众闲杂也是乱了起来。连带着谯门处的百姓们都乱了套,他们光听说北门那里方府判破劫,又见了血,有人被杀了,其余细节却一概不知,见此情景,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乱子。一时间惊慌不已,闹的谯门水泄不通。
这个时候,还是王安石稳重,立刻出来,瞪了自己俩弟弟一眼。多余的话也没说,反倒是让州府谯门大开,只见仆役们继续摆宴,中秋宴席不断,甚至传来阵阵丝竹之声,紧接着又高声宣布,一会要在州城后河一起放灯,以示官员与民同乐之意。
这一番话出去,见知州仍然有心继续过中秋节,刚刚骚乱起来的市民们,又安定了下来。迎着一众人进了州府,走到隐蔽处,王安石方才一脸急切的问章惇道,”子豫人呢?出了什么事,有受伤吗?”
“三叔,我在这,只不过几个毛贼闹事罢了,没有什么大碍。”人群中,曾布慢慢扶着方翰韬出来,和王安石说道,又有曾布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向王安石讲了一遍。见一众人等安然无恙,曾巩已经先带着人去组织维持秩序,王安石这才松了一口气,便先让方翰韬他们休息一会,换好衣服,等会宴席之后,就跟着他一起去后河那边露个脸,以安抚州城中百姓,做好舆论工作。
节日城内人多,三教九流皆有,避免更大的谣言动乱产生。当然要做的安抚工作可不止这么点,后续的事件影响一大堆,民事方面,不涉及财政的话,都是由王安石这个知州来处理。方翰韬答应了下来,但紧接着丝毫不停歇,直接向王安石问起他从方才开始,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三叔,今天中秋节咱们宴请宣武军的许赟,杨虞侯,还有刘季孙。他们三个里,都谁到了,谁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