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官道之上,急促的马蹄声如密集鼓点,敲破周遭寂静,一支运送粮草的队伍正疾驰而过,扬起滚滚烟尘。
柳淳熙与萧筱竹并列在前,流芸与白逸思在护在柳淳熙身旁两侧,她们□□烈马神骏非凡,鬃毛在风中肆意飞舞。身后,一众羽林军整齐排列,甲胄鲜明,气势不凡。
队伍中央,一辆辆马车紧密相连,满载着前线急需的粮草。车身被厚实油布层层包裹,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抵御着随时可能落下的雨水。拉车的马匹浑身肌肉紧绷,奋力迈动粗壮有力的四肢,每一步都踏得坚实而沉重。车轮在崎岖坑洼的官道上艰难辗转,吱呀吱呀的声响,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不绝。
队伍两侧,手持长刀的步兵步伐整齐划一,“刷刷”的脚步声透着训练有素的默契,而蛛丝所有人都隐藏在了队伍之中。他们已行驶了三日,大概再行驶两日便可到边关。
擡眼望去,天空中阴云如墨,层层堆叠,仿佛一场风暴即将汹涌来袭。柳淳熙与萧筱竹秀眉紧蹙,神色凝重,不时仰头望向阴沉的天际,又迅速回头查看队伍的行进状况,眼神中满是焦急与忧虑。
她们比谁都清楚,这批粮草是前线将士的生命线,每耽搁一刻,前方战场便多一分岌岌可危的态势,无数将士的生死存亡,皆系于此。
骑行在漫长官道上,柳淳熙沿途所见,尽是满目疮痍。荒芜的村庄星罗棋布,田野间土地贫瘠干裂,稀疏的几株杂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毫无生机。
回想起那日朝堂之上大臣的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到了此刻她才真正有了切身体会。南燕近年来天灾肆虐,百姓辛苦耕种却收获寥寥,加之她父皇为求长生,大肆在民间征集药材,致使许多原本种粮的肥沃土地改种药材,百姓家中粮食储备愈发稀少。
然而,这场战争已然避无可避,一旦退缩,便会陷入无尽的被动,一退再退,国将不国。
当队伍行至蜿蜒山间,道路两侧是高耸陡峭的山峰,如刀削斧劈般矗立。山壁上不时有碎石滚落,“劈里啪啦”地砸落在地,给行进增添了几分惊险与艰难。
正疾驰间,柳淳熙与萧筱竹猛地勒住缰绳,前方一根粗壮的断木横亘在路中央,拦住了整支队伍的去路。柳淳熙擡手示意,身后队伍瞬间停住,整齐划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柳淳熙心中警铃大作:不对劲,这一带树木本就稀少,怎么会有这么一根断木不偏不倚横在路中央?
念头未落,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密密麻麻的羽箭如骤雨般从天而降。柳淳熙目光骤冷,高声呼喊:“小心,有埋伏!”
刹那间,寒光闪烁,众人迅速抽出利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奋力抵挡来袭的羽箭。流芸身姿矫健,瞬间闪到柳淳熙身前,长剑舞动,密不透风;白逸思也毫不犹豫,从身旁倒下的士兵手中抄起长剑,侧身护住柳淳熙,眼神中满是决然。
眨眼间羽箭射尽,众人刚缓过神,却见山壁上突然垂下数条粗壮的绳索,一群人顺着绳索飞速滑下,如恶狼扑食般冲进队伍。一时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场面陷入混乱,柳淳熙一眼便看出,这些人的目标不是钱财,而是那一辆辆满载粮草的马车。
瞧着这群人的粗布麻衣、杂乱装扮,萧筱竹心中了然,高声喊道:“我们运送的是前线战场急需的粮草,你们莫要糊涂!”
为首的山匪头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吼道:“管你运往哪里,老子们饿肚子,今天就是要抢粮食!识相的,放下粮食,饶你们不死!”
“哼,口气倒是不小。”柳淳熙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周身散发着冷冽的气势,厉声下令:“众将士听令,全力护好粮草,无需对这些山匪手下留情!”前线吃紧,柳淳熙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得了命令,士兵们训练有素的优势瞬间展现,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序,反观那些山匪,虽看似凶猛,但在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不过是乌合之众。若他们一直躲在山壁上放箭,或许还有几分胜算,可如今短兵相接,手中羽箭又已耗尽,很快便落了下风,一个接一个被制伏在地,动弹不得。
那群山匪被制伏得如此迅速,显然出乎他们的意料。山匪头子满脸不甘,破口大骂:“该死的,老子被算计了!”
萧筱竹手持长剑,锋利的剑刃稳稳架在山匪头子的脖颈旁,泛着森冷寒光。柳淳熙神色冷峻,稳步走到他面前,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山匪头子即便已成阶下囚,脸上依旧写满不屑。可当萧筱竹的长剑又往前逼近几分,锋利的剑刃几乎划破他的皮肤,他神色一滞,咬咬牙,不情不愿地开口:“这附近村庄本就没多少粮食收成,前些日子,朝廷派官兵来征粮,把村民们的粮食搜了个精光。我们去村子里抢都抢不到,山寨里的存粮也快见底了。正巧有人告诉我们,过几日会有运粮队伍从此地经过,还说我们可以在此设伏……”
萧筱竹柳眉紧蹙,厉声打断:“所以你们就来抢这前线的粮草?”
山匪头子满脸疑惑,仿佛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有什么可问的。
萧筱竹看着他这副模样,便猜到这人所想,心中怒火燃烧:“这是运往战场前线的粮草,你们知不知道要是没了这些,前线将士会面临什么?”
山匪头子嗤笑一声,瞪大了眼睛,满不在乎地吼道:“我才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和兄弟们都快饿死了,得填饱肚子!”
“本来因为皇帝寻仙问道,村中有些良田都改种药材,我们能抢到的粮食都少了许多,现在皇帝为了打仗,又在民间疯狂征粮,不然我们至于抢不到吃的?依我看,直接求和,哪会有这么多破事!”
萧筱竹怒不可遏,擡脚就要踹过去,却被柳淳熙一把拦住。山匪头子见状,看向愤怒的萧筱竹,眼中满是挑衅,那嚣张的模样仿佛在故意激怒她们。
柳淳熙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地问道:“你方才说官兵去村庄强搜粮食?”
山匪头子鄙夷地瞥了柳淳熙一眼,冷笑道:“你可是公主,这命令不是你们下的吗?”
柳淳熙面色一沉:“皇上下令是让百姓自愿捐赠,从未允许官兵强搜。”
“哼,命令是这么下的,可这里天高皇帝远,谁会真管?”山匪头子不屑地撇嘴。
柳淳熙随及紧紧攥紧了拳头,回头望向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运粮车队,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暗自思忖,这满满当当的粮草车里,究竟有多少是从百姓手中强行抢夺而来的?
沉默片刻,柳淳熙深吸一口气,高声下令:“去把那断木移开,我们继续前进。”众人迅速行动,将断木搬至一旁。柳淳熙翻身上马,又补充道:“把这些山匪放了。”
山匪们听闻自己能被释放,原本灰败的脸上瞬间眉眼舒展,喜出望外。反观柳淳熙这边,众人个个愁眉苦脸,萧筱竹更是怒意未消,脸上的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氛围中,一行人继续踏上了运送粮草的艰难征程,方才发生的事仿佛只是一件小插曲。
不知又行了多久,柳淳熙下令休息一会儿,整顿一下队伍,清点一下人数。
萧筱竹自方才起,面色就一直阴沉得厉害,一听到休息的指令,便径直走到一旁,远远地避开了队伍。柳淳熙瞧见这一幕,略作思忖,还是擡脚跟了上去,同时对着流芸与白逸思轻声说道:“你们不必跟着我。”
萧筱竹独自坐在河边,目光直直地盯着湍急奔流的河水,眼神空洞而又深邃,仿佛思绪早已飘向远方。
柳淳熙缓缓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筱竹便率先打破沉默,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叹息:“柳淳熙,你以前问过我,我们萧家为何会有反心?”
柳淳熙闻言,双眼瞬间睁大,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显然她完全没有料到萧筱竹会在此时提及此事。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唯有河水奔腾的哗哗声在耳边回响。
柳淳熙也不由自主地擡起头,望向那滔滔不绝的河流。忽然,萧筱竹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无奈:“不过你想错了一件事,我上次也说过,萧家从未有过反心。”
柳淳熙缓缓偏过头,与面露苦笑的萧筱竹目光交汇。她听见萧筱竹一字一顿地说道:“有反心的从来不是萧家,而是我。”
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萧筱竹那低沉而又震撼的话语在柳淳熙耳边回荡。
萧筱竹的面色陡然变得激动起来,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因为南燕从上到下早已腐败不堪!”6
“上至皇帝,皇帝争权夺利,不惜残害父亲兄弟,如今更是荒缪,追求长生之术!下至百姓,百姓生活贫苦,智力未开,饥肠饿肚就去强抢,如今他们结为土匪,更是连送往战场的粮草都敢截!”
“这就是如今的南燕!”萧筱竹面上涌出不甘:“南燕的江山是我爷爷和先帝一同打下来的,你让我如何能不起反心?”
柳淳熙听完,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竟一时语塞。因为她清楚,萧筱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良久,她苦笑着叹了一声:“你说的对,南燕从上到下,确实都已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