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束 - Deserted Dystopia - 暮苍梧kuisogo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女生言情 > Deserted Dystopia >

约束

约束

好吧,西里尔博得了德米特里的信任,尽管他并不是总能完美胜任监护人的职责。毕竟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从“孩子”的头衔与遮羞布中解放太久,更不可能完全理解社会运作的规律。

他聪明而努力,在中学跳过级,进入大学后便要比周围的同学要小几岁,这或许会让他受到排挤,且毫无疑问加深了他的不安与羞涩。不过,他曾在医学院结交过一个大他四岁的法国人,姓罗纳尔德。很巧的是,罗纳尔德(renard)是法语中“狐貍”的意思,他们的交情也持续到西里尔被送上军事法庭为止。德米特里说的倒是没错,这个罗纳尔德在西里尔最痛苦的时候没能帮上什么忙。

“看来,狐貍离开了你,这说不定是法国人的狡猾与做作所致。”

听说了那位法国朋友的所做所为后,德米特里严肃地评论道。后来西里尔才了解到,米佳那位被枪杀的父亲恰好是教授德语与法语的家庭教师。

“你这个孩子,说话真是刺耳。”西里尔的脸顿时红了。显然此时他们对彼此的背景称得上一无所知。米佳也不知道这位瑞士医生有一个法国外婆,她甚至给自己的外孙遗传了一只黯淡的绿眼睛。

“你讨厌我了吗,西里尔。那么,我们的友谊就这样结束吧。我这个人充满猜忌之心,一旦感觉跟别人有了裂隙,就没法恢复如初。”

说罢,这个冷酷无情的俄罗斯孩子便要丢下他,仿佛要推开门离开。西里尔被他古怪的脾气搞的不知所措,只好慌慌张张地拉住他的手,用一些混乱的话试图挽回德米特里的心。

“米佳,你听我说。即使是再要好的两个人,在一段友情里,也会有一些摩擦,更不会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的……不过,想想看,如果让你跟一个与自己性格完全一样的人住在一起,你就能跟他成为好朋友了吗?”

“实话实说,我一定会恨死他,恨不得每天都修理他一顿。”

这位仅有6岁的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表情总是显得正经而孤僻,有着高度敏感的自尊心。他骄傲,对玩笑与捉弄过度反应,言辞有时显得十分可笑,却显然是深思熟虑后才能说得出的。这是一种十分典型的俄罗斯人的性格,更何况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固执,和不足以解释一切的属于6岁孩子的认知水平。总之,当这些特质滑稽地平衡在一个孩子的身上时,看起来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话虽如此,德米特里也并非毫无优点。他同样是个不会哭闹、擅长忍受痛苦,而且对此毫无怨言的孩子,甚至从来没有哭诉过对母亲的思念。在他肺病未愈、不得不在诊所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因为没有小尺寸的衣服给他换,他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大如睡裙一般的新衬衫,蜷缩在病床上无声无息地过了一夜。

实话实说,当他看到西里尔对那位不讲义气的朋友毫无怨言、甚至表示谅解之时,他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受到生气与失望。不过,后来他很快地冷静下来,不愿继续用苛责刺伤医生的心。

“不过,您的脾气却比我要好上太多。我并没有讨厌您,以为是您在讨厌我。”他思索着。“不过,如果您生气了,我会向您道歉的,然后离开这里,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打扰您了。”

“唉,好吧。就当您是在夸赞我吧。但我不会生气,也不会赶走你的。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不觉得你坏……你还很年轻,哪怕做错了事也总是会被原谅的,也还有许多弥补与受到教育的机会。”西里尔无奈地叹息着。“这不是在纵容错误,也不是觉得你的话没有分量,而是因为我理解。理解你的愤怒,却无可奈何……实话实说,我还巴不得有人替自己主持公道、报仇雪恨呢,只可惜不行。”

从感情上来说,他恨不得把所有欺辱过自己的人全部暴打一顿,更不想原谅谁——但现在他可是个假释犯,这样做除了把自己哄得心花怒放,再新添几条崭新的罪名然后糊里糊涂地坐牢,什么好处也不会有的。如果眼下的平静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他已经别无所求。

“我明白,西里尔。人不能随心所欲,除非这个世上既没有法律也没有道德。”德米特里或许理解了他的意思,便低下头谨慎地琢磨起来。“只是,你下回不要再那样轻易地原谅别人,也不要总对别人说‘抱歉’了……甚至连‘谢谢’都应该少说,哪怕面对我也一样。不过我也愿意答应你,今后不再用暴力说服别人。”

“那就听你的吧……而且,我相信你的诚实。”

西里尔的神情显得窘迫而不安。自枪杀雅各布·莫纳斯特拉未遂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谁像朋友一般说话了。

总之,他愿意听取德米特里的意见,但还是打从心里把对方当做一个需要被呵护、教育的6岁孩子,只是性情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而已——除了需要被大人倾注更多耐心以外。为了向德米特里表达信任,他甚至买了一只保险柜,把那把封存着耻辱与不幸的勃朗宁柯尔特仿造枪放了进去,密码是米佳设置的。

有一天早上,西里尔为德米特里梳理头发,无意间摸到了对方右耳上的耳洞。他感到诧异,隐约将这个微小的伤口与米佳流离失所的经历、病态的警觉性联系在一起。

出于谨慎与克制,他假装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下定决心从此要对米佳更包容与忍让一些。但天知道为了这些事,西里尔之后背着别人又偷偷掉了多少眼泪。他感到痛苦,但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安慰到这个浸泡在幻灭、绝望之中却浑然不觉的孩子。后来他还会了解到,那处远在特维尔、曾被德米特里当做栖身之所的公寓已然空无一人,就像注定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一样空置了好几个月。哪怕回到那里,迎接他们的恐怕也只有寂寞与萧条。

“随它去吧,西里尔。”德米特里叹息着,轻声回答他。其实他们两个打从心里都明白,已然发生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

西里尔沉默片刻,把梳子放到了一边。

“米佳,下次如果有谁欺负你,你就告诉我,让我替你修理他。至少我一定不会让你输了挨打的。”

德米特里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要打我呢?”

“警察局长的儿子也不行……!”西里尔傲气地答道。“就算是他,我也会让他知道侮辱你的代价!”

西里尔任由米佳留长了右边的鬓发,直到它们像春天的柳条一样长得比左边超出一截,而且能将右耳上陈旧的伤疤完全掩盖。在此期间,德米特里学会了简单的英文,至少在西里尔将办理好的证件交给他的时候,他已经基本能够理解这份礼物所意味的重量。

顺带一提,当他第一次鼓起勇气,用英语在纸上写下“西里尔是我的哥哥”时,西里尔稍微有些诧异,但似乎很开心。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