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窗透初晓，帘子没有拉上，落了一地的阳光，室内一株三色堇刚开了花骨朵，躺在榻上的人双眉微蹙，侧了侧身子，身上的薄被一多半都垂到了地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从他腰间露了出来。

院门“吱呀”一声，昨儿那个年轻的后生端着茶点朝屋子走来，木盘上的粥还冒着腾腾热气，旁边摆了几个小碟子，点心和茶果一应俱全，昨儿听这位先生随口问了句，有没有虾饺，今儿他特地给端来了一笼屉，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铛铛铛。”

门被人叩响，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钟了，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睡到这时候，往常凌晨就已醒了。

门开了，这年轻的后生站在门口正走神呢，就听一声门响，头顶传来一道不怒不喜的声儿，“进来吧。”

“欸！先生睡好了？”年轻人端着餐盘迈进门来笑问道。

六子穿着衬衫长裤和当年一样，干净利落，他走到正中红木长桌前，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帕子，擡手放到了那白瓷罐子上，轻轻擦拭了几下。

年轻人将茶点摆好，拿着餐盘规矩的站到了一旁，六子擦完将帕子放到了桌上，转过身瞥了一眼这年轻人，他双眼微垂走到桌前，拿起手旁的象牙筷子，直直的朝虾饺夹去。

全国各地的虾饺滋味都是不一样的，其中最正宗的就数这广州的虾饺，寻阳城里做虾饺的师傅就是广东人，做出的虾饺每每都是被人疯抢，方攸宁少时每天早晨必点这一个，方老爷疼爱孙子，不惜重金要请这做虾饺的师傅，这师傅不愿，只因自己初来北方，孤苦可怜，无依无靠，幸好有一手做虾饺的本事，正因如此茶馆老板特地收留了他，为仁为义，他都不能这般做。

方老爷见他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为了让自己孙子每天都能吃上这口，方老爷特地派人每天天还没亮就去茶馆后厨里候着，就等天亮了，到吃饭时辰了，掐着点儿的端上几笼屉的虾饺火速送回府里，待方攸宁洗漱下楼吃饭，揭开笼屉盖子，夹起来一吃，这虾饺还是烫嘴的。

六子一连吃了两个，站在一旁的年轻人不禁眉开眼笑，“先生，可还喜欢？搁广州咱家的虾饺可是数一数二的，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六子淡淡点头，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清粥，入口绵软微甜，待咽下去后，他才道：“味道是不错，可还差一些。”

“还差一些？”年轻人不禁走上前来，“先生可是吃过比这个还好吃的？”

六子敛眸不语，这里的味道和当年的味道所差无几，差的只是当年的人。

“六子，快来尝尝，好热，你慢些别烫着嘴了，上次可是把你嘴给烫出泡来了。”小攸宁夹着虾饺笑盈盈的对身旁这人说道。

六子低头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方婉晴也不禁笑了，接道：“可不是，小孩长的俊俏，嘴上烫出泡来出门的时候岂不是让人笑话。”

方攸宁咬了一口虾饺，听方婉晴这话不由放下筷子，秀眉一扬，轻哼一声，“六子是我的人，笑话六子岂不是在笑话我，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他。”

方老爷被他这话也给逗乐了，拿着筷子隔空点了点方攸宁，“你这小子，人不大，竟然知道护短，不愧是我孙子哈哈哈……”

……

画面一转，眼前又是那个寻阳城，窗台外边的街上熙熙攘攘，这茶馆二楼上边倒是安静，两人相对坐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面这人的脖子上一道红印子，像是被人狠狠挠出来的，明知有这一道暧昧的印子还故意把衬衫上边的两颗扣子都给解开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刚才进门的时候小二还打趣了一句，“霄云副官，您昨儿这是去哪家快活了，今儿给您煮碗补身子的粥。”

没一会两碗热粥断了上来，六子碗里是清粥，霄云碗里是加了枸杞和药材的大补粥，可昨儿晚上出力的可不是他。

小二一走，霄云弯身就把两人的粥给换了过来，六子眼皮一垂，也没吭声，拿起勺子就开吃。

霄云端着一碗白粥，嘴角的笑是藏也藏不住，看向对面这人时，眼里的欢喜满的都要溢出来一般。

葱油鸡蛋饼，烙肉饼，大馅儿包子……一溜端了上来，最后是两笼屉虾饺。

霄云大致看了一眼，他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只是这虾饺，他向来不喜欢吃，反倒是六子一顿饭下来全吃虾饺了，其余的动都没动。

霄云纳闷，“你就这么爱吃这虾饺？”

六子放下筷子，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随后说了句，“少爷最爱吃。”

霄云微怔一下，当即拍桌子扯着嗓子朝楼下喊道：“小二，再来两笼屉虾饺！”

这两笼屉，霄云自个吃完。

……

六子眼神软了几分，他将一碗粥喝完，放下勺子站起身走到衣架处，从长衫里掏出了那封信，他将背面露出，转身递给了这年轻人，“向你问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