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猫咒:猫系列第一部·开篇》(5)
母亲过世
(壹)
二零一零年,我二十八岁,平治二十五岁,小婷十八岁。这一年,我们的母亲生病了。
弟弟考取的是市内的重点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七年制本硕连读。陪同他入学时,光是听此名头,就已经令我十分头大。
当得知弟弟有意继承父亲的遗志,选择医科大学,我便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该专业的就业情况。由于医科大学的竞争压力很大,作为医生,学历和资历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
如果按照医科大学就读的一般渠道,本科五年加研究生三年,在校时间总共是八年;高考时,若分数线达到了七年制本硕连读的门槛,这也就意味着可以缩短一年的学习时间。与此同时,一旦选择了本硕连读,也就意味着入校生将面临压力很大的淘汰机制。其一,大学本科阶段不能有挂科,每年期末考试的平均成绩要达到一个高额度线。一旦你的成绩没有达标,即便你的高考分数位居全年级第一,也要退出本硕连读,只能获得本科文凭。其二、本科二年级必须通过“普通高校非计算机专业学生计算机2级考试”。其三,本科三年级时,必须通过英语六级考试;如果没过,同样会被取缔直接升入研究生院的资格。至于,其他林林总总严苛的条件更是多不枚举。
整整七年的光阴,平治的学习没有丝毫的懈怠。因为时常会到医科大学去探望弟弟,我很清楚他为此所付出的一切努力。本科二年级时,弟弟就抽空将英语六级考试通过了。更是早在本科阶段,他便计划通过英语八级考试,也的确达到了预设目标。弟弟的学习能力,以及自觉程度,实在让人心生佩服。可以说,弟弟具有常人无可比拟的坚毅精神。只要他设定好了一个目标,必定会全力以赴,灌注百分之百的热情与专注。
同时,弟弟从来都没有对这些校方的制度有过任何的抱怨。仿佛苛严的框框架架不过是其磨练意志的小小屏障,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一切困难都是他练兵的手段,在他越挫越勇的战斗力的打击下,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我想,弟弟之所以如此勤奋,不仅是为了光宗耀祖,更是为了要重振家业,努力抹去我们老沈家曾经遭受过的种种屈辱与不幸。
通过各种资料的查询,我了解到原来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居然还有八年制本硕博连读的入学机制,其目标是为了培养具有医学博士学位的高层次、高素质的医学人才。这一路读下来,八年抗战都结束了。
我反复揣摩着“人才”这两个字,相比之下,弟弟的鸿鹄之志不免令我自惭形秽。
坐在医科大学校园内的长椅上,望向操场上正朝气勃勃的莘莘学子们,林荫道上来往着欢声笑语的年轻身影,不免令我心生羡慕,更是不自觉地产生出了一股苍老之态。他们如此年轻,正值意气风发的美好年华,头顶着高校毕业生的夺目光环,怕是走在路上,由心底都会畅快出一股强烈的自豪之感吧!
然而,回头反观自己的所作所为,出来闯荡已近九载,却是一直碌碌无为。我不免反省在这快要过去的这九年间,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怎么又来看我了?”弟弟穿着一件白大褂出现在我面前,其过于笔直挺拔的身姿,再加之全身上下的这副行头,大概就是少女们梦幻中的白马王子吧!
我将一大包食物放在身侧,弟弟也配合地坐在了另一旁,将袋子检验得“哗哗”作响。
“你可真像咱妈!”平治的嘴角甫出一咧坏笑,仿佛咬了一嘴狗毛的野狼,连牙齿都在阳光下熠熠灼目,刺痛了我的眼睛。
“咱妈不在你小子身边,我可不是既当爹又当妈吗?!”毕竟,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尤其这保险行业是一份跟人打交道的工作,多少也学会了点油嘴滑舌。
嘴巴就是这个现实世界的生存之道,不管是挣钱用来吃饭,生意交流、摆明态度、张扬个性、添饱肚子,这些统统都是嘴巴上的功夫。当然,行动上的实战能力也很重要。两者相辅相成,才能获得立足于这个社会的根本胜利。
社会就是一间大课堂,只有通过那一次次切肤的体验,你才能真正领悟到生活的原貌,这是象牙塔之内的人生,所体会不到的残酷成长。毕竟,校园生活要简单并且纯净得多。我虽然不够聪明,甚至有点木讷,但至少还不算笨。所谓“吃一亏,长一智”,在我身上尽管不是完全的灵丹妙药,但吃过两次亏后,我肯定不会再吃第三次了。比起那些只犯一次错误就立马更正的聪明人,我确实显得有点憨傻且笨拙。
九年前离开高庙村时,我所憧憬的壮阔人生与伟大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安于现状。但我并没有怀才不遇的郁郁不得志,而是觉得这样的安稳或许更适合我。我的志向肯定没有弟弟那般高远。这样,当我意识到自己拥有大多数人所共同持有的中等资质时,便不再产生出碌碌无为的自责感了,也不再为此感到难过。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仅仅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对自己的要求也不必苛责。
虽然遇事,尤其是当看到那些奋发向上、情绪积极的成功人士,或者是各个领域具有非凡成就的智者们,我也会由心底对于自己的平凡而感到一丝怅然,但很快我便放平了心态,更是端正了自身的立场。相比之下,弟弟则是因为心高气傲,他的内心世界显然比我更加执着得多,也更为痛苦得多。
我明白对生活与自我要求过于偏执且充满了期盼的人,往往活得十分心累。自我意识过于高深的人,也会因为经历梦想的蹒跚,其精神世界显得愈加桎梏而艰难。弟弟就是这种人,这是我每次来到大学时,看到他持续奋斗的努力,所心生出的无限感慨。
眼下,平治肯定是从校图书馆的阅览室,径直来到了我们的约定地点。这段时间,弟弟忙着修订毕业论文稿,再过两天就要论文答辩了。我来到学校,就是给他带来了一些补养品,也是为预祝弟弟的答辩顺利。
上面的玩笑脱口而出时,我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首先,我不应该提起父亲,所有与父亲相关的词汇,俨然成为全家人的禁忌,包括懂事之后的小妹妹。这十八年以来,父亲从这个家里彻底消失了,我甚至不太能记起他的长相。其次,“咱妈不在”这一说法,更是成为了日后的一句预言——变成了母亲健康的一句谶语,即将在不久的未来一语中地。
但平治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上有什么不妥,笑呵呵道:“那你可要负责到底,帮我将你的这些好心搬回到宿舍。”
我与平治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代表了平凡,而另一个则代表了精英,气氛瞬时便沉默无言。为了回避尴尬,弟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廉价的香烟,打火机也是一元钱的街边货,当着我的面儿吞云吐雾。
这家伙大学二年级便学会了抽烟。据他声称,自己的烟瘾不大,只是在学习疲乏时抽两口。由于知道弟弟的学习确实辛苦,他又过于好强,我无法就这种小事指责他,只是提醒道吸烟有害健康。弟弟是学医的,应该比一般人更加清楚吸烟危害的具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