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琅琊 - 青梅嗅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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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扑通!”在夜里两声巨大的落水声惊动了夜间休栖的鸟,血木染红了大片河面,犹如散在河面的红纱,又像是鬼魅的彼岸花,于氏的身影似乎从河面中浮出,长发披散,面色昏白,身上是大小交错遍布的伤痕,她伸出又长又细的枯瘦手指来扼住他的脖子,目光凶恶。他盯着于氏的眼睛,没有害怕,冬夜寒星的瞳眸,里面只有不甘与怨愤。

“人生一切苦厄,熬到尽头终有报偿,可我的报偿呢?我就是不甘心,日后,我要将所有欺负过我、凌辱过我的人都毁掉,让他们也来尝尝我的痛苦。”

张御危觉得自己陷入冰冷的湖水,胸口上的伤口在往外淌血,濒死的困境已经令他身体微微发抖,他的脑袋昏沉,却只能看见于氏那张狰狞的笑脸,他像是被一根线吊在万丈高空,只要稍有疏忽,放开了手,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寒风呼啸过湖水,仿佛有各种怨鬼的哀号与残喘全部只贴在耳边,眼底最后浮现的是妹妹那双惶然的眼。再醒过来时,他在一处极其阴暗潮湿的地牢,他没有死,这是他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他全身的伤都在发着剧痛,他连一根手指都擡不起来,哦,他忘记了,他的指骨已经被那群人踩断了。

他脸色几近病态的苍白,好像是刚从地狱里拖出来似的,很快,他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他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他身材颀长,面容银面具,但他依旧可以感受到那股糅杂了仙气与妖气的清冷,那双眼睛带着层感人的瑰丽,令人不可自控地就要沉溺进去。

“你是谁?”他颤抖着从牙关挤出这句话。“众生皆苦,百家求渡,吾便是你的救世主。”男人沉缓的声音传来。

张御危听后不禁冷笑,“可笑,我从不信世上有什么救世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少年的眼睛就像一方乌玉,里面却盛满了深沉的恨意,他极为满意地伸手,粗糙的指腹从他的眼角蹭到眼尾,他掏出一颗药丸逼他吃了下去,他先是身体剧烈的疼痛消失,随后沉浮在一种无可比拟的巨大快乐中,似乎将他人生中的一切苦厄都抹去了,男人微笑地看着这一切,每天都会过来喂他一颗。而张御危也很快认识到这种药不对劲,如果不能按时服用,身体就如同百蚁噬心,令人抓心挠肝,他开始拒绝服用,但每次都还是被逼着吃下去。

一年以后,他开始被逼着训练做一名死士,非人的训练每天都会死上百名少年,他有想过逃,但每次无一例外地都被抓了回去,接下来一个月都得不到药丸,巨大的身心痛苦超过了常人所能忍受的范围,于是他不敢再逃,在清醒与迷混之间,他渐渐有些认不出自己,他们要将他做成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李琅琊先一步清醒过来,他看着陷入迷混的张御危,李琅琊发现自己正悬于半空,莲花妖正在吸食他们的精气,她刚刚进入了和张御危同一个幻境,变成了他的妹妹。

幻觉里漫长的半生也只不过是现实中一个短暂的片刻。

但现在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如果不赶紧唤醒张御危,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莲花妖通过吞噬精气强大,如果吸食的精气越多便会越难对付。

李琅琊眼珠微眨,一道光芒挟着凌风而来,直朝她面门刮来,李琅琊手握匕首当机立断割开束缚住两人的藤蔓,两人瞬间从高空掉入冰冷的莲花池中,冰冷的水一刺激,似乎连呼吸带着颤音,周围是伸入木中的长长藤蔓,她清楚地看见,莲花妖从脸庞到脖颈,一寸揭出褐黑虫结的树皮,肩上的长发,更是慢慢化成缕缕枝条,看着与原本美艳的形态完全不同,想来是进入了攻击状态。

李琅琊尝试将张御危从水中拖出,但奈何他的脚踝已经被缠上藤蔓,李琅琊暗中捏符,这些符纸都是乌市玹当初教给她的,其中一道符配以刀剑使用,她暗声念咒,匕首蹿起蓝色火焰,朝那老妖疾冲而去!

老妖侧身一避,长长的藤蔓将莲花池周围的五柱打断,发出巨响,沿途用五石雕砌的木栈道俱在瞬间化作碎屑飞逸,而它因为在周围设了隔音界,外面听不见一点打斗的动静。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孤军奋战。她情急下捏了火诀,将纸化作火龙攀上老妖双腿,这回它的下半身便燃起了火,不少花苞都被烧掉了。

紧接着,一道金光横亘,鞘中藏剑犹如有灵之物,嗡嗡作响,只分利刃,金光至今李琅琊无法直面,光芒在妖物面前更是爆发如骇浪。

铮然声响,张御危再收刀,锁住老妖胡乱飞舞的藤蔓,将其尽数斩断,随着巨大的推力,莲花妖撞向宫墙,但它反应极快,尚未落地就已卸去疾冲之力,蓦然站起,张御危猛烈喘息,挽了剑花欺身近前,以绣春刀撩起一道晦暗天幕下的灯月,直取那老妖的咽喉。

那老妖发出一道如鬼泣的鸣叫,只是在瞬间,张御危在双掌中焕成发出黑色的噬烟,在莲花妖的身体里盘旋流转,那声鸣叫陡然变了音调,拉得又长又尖锐,仿佛要穿破人的耳膜。

“哈哈哈!你这不人不鬼的东西如今倒‘惩恶扬善了吗?你可是杀了你的生母,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狠心的人,今朝你来杀我,来日别人来杀你,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老妖已经闭上了眼,嘴角边却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张御危当即将法术收了。

火焰倏然而止,他用力将绣春刺进老妖的心脏,用力翻搅,老妖不断挥动双臂要抓向张御危,但没等碰到他的袍角,老妖已经在他的噬魂烟中化为了一堆漆漆的齑粉,看得人胆战心惊,只觉得这是什么邪门外道。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支冷箭从对面的高阁飞出,朝着李琅琊直射而去,冷雪浮动在潮冷的空气中,一片飞雪坠过于的眼前,刮过她的发梢,带着压抑的漆黑与不安,那射出的利箭削破飞雪,瞬间就到了她的脖颈旁,她同时反应极快地放出宝石匕首,刀背“砰”地一声铿然脆利之响将箭带回原来射过来的高阁,钉在那枚“海清河晏”的牌匾上。

但同时在宝石匕首直划过箭矢而激发的碰撞之声中,宝砧首的刀锋受损裂口,连带着她一起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出去,跌摔在雪地里,四方骤然在此刻涌上来许多铁骑,是宫兵,他们看见眼前的狼狈景象也吃了一惊。

面前走来的是帝后,雍容华贵的皇后将她扶起,李琅琊受宠若惊,她慌张地整理了下自己的湿衣裳,皇后见状恰为体贴地将自己身上的红色大氅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娘娘如何使得?”

她迎着风雪,额发被沾湿后半遮住了漆黑狭长的眼,看着颇有几分英气。

皇后见她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畏缩不好,气又好笑:“怕什么?本宫吹一会风雪就会病了?本官刚才还嫌殿里头炭烧得太旺,过于闷热呢。”

张御危简单向奉元帝讲述了一下事情经过,只听奉元帝道:“既如此,之前的宫女失踪案便了,倒是大理寺少卿上奏说城郊真奴寺也有不少香客中途失踪,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切莫辜负朕对你的期待。”

张御危低首道:“是,只是臣有一言…”他擡头看向奉元帝,随后对身边的太监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很快用布帕包着一件东西回来了,张御危接过,打开来是一支玄黑金漆箭,是东宫所用的特制箭。然后走向李琅琊,轻声道:“请李大人认一认,这是不是刚才袭击你的那支箭?”

皇后目光也落在那支箭上,看清楚是什么后眉头紧皱,也不能睁眼说瞎话,于是应了是,张御危这才道:“刚才打斗间有此箭暗袭冼马,李大人已经不是奴才了,也算是朝廷命官,在臣看来此事绝不可能是太子殿下所为,定有人刻意栽赃陷害,谋害朝廷命官,陷害太子,这可是大罪,还请陛下允许臣查明此事,还东宫清白。”

“敢问你想怎么查?”一道清冷的男声传来,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骄傲,引路的几位内监脚步匆匆打眼前经过后,视线里就出现了朱色蟒袍的下摆,玄色朝靴踩过雪地,步履间袍袖摆动,其上的织金暗纹在烛灯下忽明忽暗,面容带着几分冷峻与不屑。

张御危当下脸一沉,道:“自然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太子殿下以为臣会对东宫指手画脚?臣没有此胆以上犯。”

太子道:“孤自然知道山月大人忠心耿耿,想还孤一个清白,只是锦衣卫插手东宫事务,孤难免觉得不快,不若此事交给高唐王来审吧,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也比外人来插手的好。”

奉元帝虚虚咳了两声,转头看向站在人群中孑然孤傲的高唐王,面色闪树不自然:“既如此,豫儿,你自己是如何觉得的”

李琅琊也跟着视线看过去,在一群警冷肃然的士兵中,只他一人玄衣锦袍,整张脸看起来都是清冷漠然的样子,他向皇帝道:“此事还需由太子冼马协助。”

李琅琊见众人目光都望了过来,于是也只能向他道:“劳烦王爷了。”

太子不会让依附于皇子的锦衣卫来调查此事,锦衣卫借由此事不仅可以自由出入东宫,还可以出入太子所掌军营调查玄箭,这简直跟埋了颗定时炸弹在自己身边没有什么区别,而高唐王,目前虽明面上是穆玉王的那派,可也知他并非没有依附太子之心,估计太子也是想趁机试探一下他。

关于那支箭,哪来的不重要,别扯上东宫就行,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封她为太子冼马,太子若坐实派人暗杀冼马的罪名,就是不遵皇后,忤逆悖常,同时有心狠手辣之嫌,也可能寒了自己身边腹将的心。李琅琊还没有来得及想太多,感觉身上那股被心脉的邪火又烧了上来,隐隐有燎原之势。

李琅琊暗道不好,强忍着准备出宫,刚走到仪安门就被奉安侯拦住了,李琅琊裹紧衣氅,警惕地看着他。抛开别的不谈,这男人生得还是有几分姿色,毕竟有美艳的卫贵妃当前,只是估计是在女色里浸淫太久,整个人看上去不太精神,有一种风流荒唐又萎靡的气质,李琅琊真不明白他是怎么打过夜蛮的。

李琅琊听见他的声音冷不禁打了哆嗦,心中暗恼:莫非他早在此外守株待兔!她是什么国色天香,竟也值得他这样等,幸好书中他的结局是谋反被斩,否则她现在都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她不想给别人抓到把柄,于是微微俯身行礼:“臣见过侯爷。”上前两步,托肘将她扶起,顺势握手,笑道:“李先马生得牡丹国色,本侯见之心生欢喜,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侯爷过誉,小的出身卑贱,不过今日胡言乱说几句偶得贵人赏识,怎敢高攀侯爷,臣身体有些不适,臣就先走了。”李琅琊越发有些不耐烦,这一桩桩的糟心事到底有完没完,反正遇到这个老色胚,算她完。

奉安侯笑笑:“本侯这里新得了宝贝,想邀请李大人一同品鉴品鉴。不知大人可肯赏几分薄面?”

李琅琊下意识地推辞:“臣不过卑贱之人,哪里比得侯爷有情趣,臣别说见没见过侯爷手中的宝贝,怕是听都没听过,只怕是会扫了侯爷的兴致,何况以侯爷的身份地位,还怕找不到会赏玩宝贝的知音美人吗?臣知道侯爷是想给臣几分薄面…”可我真不想要这个面子,她在心里暗暗道,忍住面上的鄙夷,她又继续道:“但臣自知没有资格够上侯爷,怕是福薄,消受不起。”

奉安侯看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只觉得当前的小郎君当真是风流姿态,一袭红色狐皮大氅虽将身子裹得严实,却仍掩不住那风流旖旎的身段,当下一时胸膛发热,将香囊拿在李琅琊跟前凑了凑,面色畅快:“此香如何?”

误食迷香,更快激发了身上的行性,李琅琊全身瘫软无力被奉安侯抱了满怀,李琅琊感到恶心至极,心道真要栽在他手里了,却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道沉缓的声音。

“奉安侯。”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见一袭长袍的乌市玹,前面是几个提着宫灯的引路宫人,俱是低着头,不敢听多看,如同沧塑的一般,冷雪落了他们满肩。

李琅琊再不顾忌什么,推开奉安侯,奉安侯面上是极难看的笑,却也只能松了手,“大人小心些,可别摔了呢。”

他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李琅琊往乌市玹的身上扑了满怀,他没有伸手扶她,紧紧抱着不松手,玄色狐皮氅软软的毛蹭在她的脸颊上,她感觉十分舒服,何况他如果抛弃自己,她就要面对那个小人难缠的奉安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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