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苍狗(一) - 奉旨宅斗/山有木兮没有枝 - 阡陌风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白云苍狗(一)

被李渊一揽着走,踩了满脚的落花,鼻息间缠绕的香气,只叫人觉得世态苍凉。当初种花的两人有能想到最后只剩下那座空荡荡的宅子和几个老得走不动的下人,也许李淳风一早就知道。一段过往,傻的只我一个,何其讽刺。

我停下步子,回过头去看那守卫酣眠的门廊,小孩坐在我坐过的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无喜无悲。

李渊一轻哼了一声,太轻,倘若不是周遭静得厉害估计也就错过去了。终生行乞是先帝下的旨意,为了保小孩的命,即便是李渊一深得圣宠,也没半点法子。瞧着熟稔,也不过是暗里没少偷着交道,却也实在杯水车薪。

我虽一向心狠,却也不愿在这世间欠了谁。小孩那句女儿家不能一个人哭叫我得了半刻慰藉,我没道理不还。当即招手让小孩过来,见着小孩爱理不理的模样,也不上心,只问他道:“你想跟我回渊王府吗?”

小孩震惊地仰头看我,见我不是打趣他,当即偏转了头去,别扭着嘟囔道:“我有吃的,不用你施舍。”

却是以为我想施舍些吃的给他。

“你想多了,我是问你要不要认我做母妃,你若答应,我会请示太妃,再找人算算日子,让你能入宗祠,虽比不上世子,好歹还算李家人。”

小孩被教得太好,分明被我说得心动不已,到底还是摇头,默默退后几步,笑道:“你不必如此。从前我不知道,我不怪你,如今我知道了,我不原谅你,所以你不必如此。”

李渊一皱着眉看我,竟是没有开口。

我轻笑出声,对上小孩回过来的眼神之中的疑惑,噙着笑道:“都说你想多了。我一生杀人太多,他们的家人又如何养得过来。”

算算年月,书太医说最多两年,倒是可以说是一生了,总也半生半生的说道,好似还有个半生可以挥霍似地。

小孩一张嫩脸上硬要安上大人的怀疑模样,别扭得很有趣味,他问道:“那是为何?”

我随手丢了拽在手里的那个破手巾丢在小孩脑袋上,盖住了他半张脸,我回身迈步往渊王府的方向走,我听到自己在说:“你说,女儿家不能一个人哭。这话,我爹跟我说过,算你命好。”

小孩命怎么会好,这话说出来,我不由得想嘲讽一番自己,到底是忍住了。小孩一介先大皇子的长子,日后定是世子,说不准还是太子,之后保不齐就是皇帝,如今连乞儿也是不如,哪里命好。

依着我的性子,我本是不会解释这些,不过倘若我不解释,小孩定不会跟着来。我也绝不是忽然想做善事,人生至此,亡羊补牢之事我不屑去做。只是李淳风那宅子前,我爹孤零零站过,我孤零零坐过,没必要再多个人。

果不其然,小孩很快追上来,绕在我脚边问我:“李淳风不会放过渊王府的。”

“恩。”

小孩说这话是答应了的意思,李渊一一直没开口,我想了想,毕竟是人家的王府,之后的事还要仰赖他,开口解释道,“李淳风不会动我,他曾应承过我一件事,无论何事。”

小孩惴惴的心终于搁下,面上又恢复了那好似不在意的神情,脚下半点不慢地跟在我脚边绕。

我素来不信什么后宅宁和,就像是我在宫里那三年,每每见着那些个妃嫔总想能弄死他们就好了,不过我到底是没有动手。毕竟李淳风无心,没了妃嫔还有宫女,没了宫女还有秀女,没了秀女还有民女,总不至于轮上我。

至于渊王府,有太妃镇着,在我之前李渊一也不见得独宠谁,瑞妃有儿子傍身,自然压过另一个侧室明妃一头,强弱分明,如何能折腾的起来。可自我进了渊王府,李渊一全不顾后宅的姿态,我想独善其身亦是难了些。

我总以为毕竟才成亲还不足月,孰料竟是想岔了,这后宅的争斗怎会是这般良善,管你是才进的门,还是好些年了。

渊王府。

七月十九,这是钦天监算的日子,说是七月里难得的好日子。我特意问了句是否与我八字犯冲,我倘若不曾记错,钦天监说过我与整个七月犯冲。钦天监僵了僵面色,道是无碍。

这一日,我也就与李渊一一道召了阖府上下干脆正式将小孩介绍下去,赐名李谦安,养在我膝下。对外只说是路上遇着的孤儿,瞧着孤苦,起了怜悯之心,也就领回府来。

为防万一,我提了句:“小安子虽养在本宫膝下,却也不占世子名头,日后府上只以大少爷称呼。”

我刻意留了个眼风给端坐在下侧的瑞妃,见着她垂眉颔首一派温和模样,揪着手巾的手还是几不可见地抖了一抖,也就放心了。情绪这般外露的,想来没什么翻天的本事,我不怕她记恨,只怕自个儿瞧不出她记恨。

至于明妃,素来藏得严实,瑞妃还不曾出头,她不至于蠢到冒出头来,暂且能搁置不理。

李渊一朗声警示道:“钦天监选了日子,待呈报皇上,谦安便会入皇家族谱。至于谦之,年岁较谦安小些,日后就称之为二少爷。”

“是。”

一众站在门廊之外的下人,恭顺的厉害。也是,这些个主人家的事,如何能劳得他们操心,不怕丢了小命不成。

瑞妃和明妃两个闻得此言,料准了此事是板上钉钉,当即不加掩饰,目光直直落在高座之上的太妃身上,竟是没个半个微词。太妃只坐在那里,不发一言,却也不是心神不愉的。

我瞧着这两个眼珠偷着转个不停的侧室,只觉得好笑。这事能拿到台面上说,她们竟还妄想太妃能出言叫我难堪,怎不想着,李渊一涉足其中,太妃怎会在一众下人面前落了自家儿子的面子。

我轻咳了一声。

位于下首的李谦安恭谨地行至中央,跪地行礼道:“孙儿见过太妃,谦安见过父王,见过母妃。”

太妃有些哽咽,好不容易稳了声音,开口道:“谦安赶紧起来,别瞧这个三伏天,地上也怪凉的,小孩子本就身子更虚些。”

“孙儿谢太妃。”

李谦安起身,动作没半点出格的。想来先大皇子没少在他身上花心思,这小孩也是骄傲,那么些年的行乞日子,也没能抹掉他身上的皇家锐气,反倒孕出些沉稳来。

太妃瞧着李谦安,怎么瞧怎么觉得心疼,吩咐管家道:“李良,你差厨房给谦安炖些补品来,好好补补身子,看那样子,也知道在外头遭了多少罪。”

李良应声下去了,李谦安又一次施礼斜过。

我常听说渊王府与先大皇子交好,因着太妃尚在宫中时便十分喜欢先大皇子,后来没少让两家多走动。太妃最大的憾事怕是李谦安,如今我做了这么一出,虽不至于得了多少欢喜,但也算是得了些好。

瑞妃和明妃不知李谦安的来历,自以为我是故意找了个孩子来磕碜她们,每每偷眼过来,却是连早先敛下的暗流都漏了出来。我在指点江山之际,她们还不知在哪个深闺里绣花。我倒是真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孰料。

到底是我小瞧了她们。

彼时,让李谦安在渊王府落了实名,只等着李淳风下诏,我便也不再分心于他,只想着偷个时辰将我爹的血书看了。许是我偷跑的行径,李渊一自那之后盯得我死紧,他知晓我深谙下人不敢奈我何,只自个儿上阵,实在抽不出空来便叫那木头脸耙抖⒆拧

陆心源对李渊一还是留了一手,将血书之事瞒了下来。

对李渊一,我只不过是演个戏子,他如何情深,我却是不信,只管受着,心下戒备便是。

正因着我疏于对李谦安的照看。再见李谦安是在渊王府的沙池里,正逢黄昏涨水,李谦安在水里起伏着,还是他伸出水面摇晃着我送出去的一块方巾,叫偶尔预备摘些庭院里花枝的我瞧见。跃身上了沙池,想将人拉上来。岂料沙池之下皆是松软的沙子,陷几个人也不在话下,倘若不是耙斗从快,恐怕等沙池落了水,也就两具尸首。

沙池边上李谦之哭闹不休。

我和李谦安一上岸,下人们呼啦啦围了一圈,还有闻风赶来的瑞妃,忙着从哭闹的李谦之嘴里套话,或是赶紧教些话,不至于惹祸上身,或是赶紧祸水东引,最不济也要瞥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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