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茶凉(九)
八月十九,李渊一整日未归。
太妃得了消息,风风火火闯进院子里,二话不说,一声令下就要让人将唐远离丢出渊王府。
耙逗嵘淼苍谇巴罚木着张脸禀报道:“启禀太妃,王爷临走前特意吩咐过,没王爷的准许谁也不能动唐公子分毫。”
对上太妃顿时长满刺横眉冷对的模样,耙吨淮友际掏了李渊一的令牌,递过去道,“望太妃莫与属下为难。”
“哀家偏要为难,你当如何?”
太妃素来的端庄的面容,冷下来,竟也少不得威势,自有手握生杀的上位者之姿,让人觉得心惊。
耙痘腥粑淳酰道一句多有得罪,也不变通,抬手一个响指,暗处嗖嗖地蹿下十几道身影将唐远离的屋子给围个水泄不通。
太妃当即将怒火烧到了闻风出来的我身上,嘴上直喊着道:“反了,反了,当真是要反了。这渊王府还要改姓阜不成,还有没有人把哀家这个太妃放在眼里!”
我稍稍俯身颔首,施礼道:“太妃言重。太妃明知皇上要王爷去出征也不是唐远离引起的,何苦要为难于他。今日不是唐远离,明日也会是别的名头,王爷此番出征,不可避免。”
“即便是只能留渊一半日,哀家也甘愿。”
太妃的脸几乎贴到了我面上,眸光之中是沉痛和狠厉,一字一句地说与我听。恍然间,我错觉以为要是李淳风真的逼急了,为这江山换个皇帝,她绝不会做不出来。
我要有点骨气,定是带了唐远离走最好,可出了渊王府,唐远离我保不住。我只能硬挺直身子,低声说了句抱歉。
太妃一巴掌甩在了我脸上,她质问道:“阜北箫,你算什么东西,你一句抱歉,让我儿子为你出生入死!你知道每日死在那战场上的有多少人,你又知道多少死人成了白骨都分不出是谁家的儿子?你阜家老的、少的,都想着一句话定人生死,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哀家可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傻子。”
骄傲惯了的太妃,竟是红了眼眶。
她知道,李渊一此番出去九死一生,他虽是一代战将,却熬不过李淳风一心要他死的,将在外,皇帝有心扯后腿,就是有几百条命都不够死的。一个儿子心惊胆战养那么大,好好谋划,能荣华富贵一生,忽然为了个仇人家的女儿要一脚踏错,一早死了,太妃理当恨我。
我偏头,狠狠心,不愿吭声。我想,我爹在天之灵,对这般模样的我,当又一次失望透顶。
唐远离的屋子里响声很大,不小会儿,下人扶着面色惨白之人出来,走到我面前的十几步路都走得他血气上涌,耗尽全部气力般。终于,在我面前站定,他看着我,他也知道如今他再说走无用,只叫了我一声:“北箫……”
这一声压得我心口疼。
我受过多少伤,唐远离就为我挡过多少刀,我在鬼门关徘徊过多少次,唐远离就为我一只脚踩进鬼门关过多少次。
他凝声道:“北箫,别后悔。”
“母妃?”这边的动静该一早压下的,闹上一闹却是连李谦安都赶了过来,小孩儿素来能收敛情绪,我也瞧不出此时那神情的所以然来。
渊王府虽大,消息还是像风一样传了开来,我不过偏头看李谦安,明妃、瑞妃和清乐公主全赶来了。
院子里一下子热闹得厉害,连带着各院主子的下人们,乌拉拉地挤满了人。明妃、瑞妃还好,毕竟我身份在那摆着,清乐公主直接脸黑成了锅底,若不是有护卫拦着,定是要上来甩我几个嘴巴子。
这一大家子,李渊一有个万一,也就散了。有些人生死,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人,一卷草席,也就是一生。
太妃冷冷扫了一圈赶过来的人,沉声道:“挤在这儿成什么样子,都回了自己院里,老实呆着。”
说完,横了我一眼,让良辰扶着回去。她也是气不过,才过来与我争个长短。她是太妃,我是王妃,李渊一不在,我们两个不能自己先对上。
“我这一进宫,就不能为王爷准备践行宴了,晚膳怕只能劳烦太妃。虽宫里皇上会备宴,可自己府里,自家人,到底是不同。”
我叫住太妃笑着说了。
太妃回眼看我,神情莫测,却是回道:“哀家还不至于老到一顿践行宴都准备不好。”
我笑着点头示意,然后吩咐凉风替我换身进宫的行头,让冬野去将我进宫的腰牌取来。
唐远离拦住我去路,硬撑着虚弱的身子道:“我陪你去。”
“李淳风应承我的不多。”我故作轻松,打趣道,“再搭你一个进去,我可救不不出来。”
行至唐远离身侧,我不动声色放慢了步子,压低音量含糊着道:“唐远离,你有个闪失,我身边再无可信之人。”
我让凉风随我一道进宫。见着李淳风,才知与李渊一正巧错开,他已经先出了宫。
李淳风吩咐张公公给我赐座,笑颜温润换了盏龙井绿茶上来,亲自帮我倒了,递给我道:“来得正巧,这煮茶的水是才命底下人从北边高山雪顶上挖下的雪水,还没藏进冰窖,有些清冽味道,甚是好喝。你尝尝可喜欢,走时让小张子送些雪水过去,上回的茶可喝完了?”
“皇上,唐远离在我那儿。”我没有接他递过来的茶,懒得寒暄,干脆直接开口。
李淳风愣神,须臾恢复了笑颜道:“是吗?怎没一道进宫,算来朕亦是很久不曾见过他了。”
他脸上无一丝一毫的破绽,温和如玉,我到底不如他。
“皇上,我的命可还有些用处?”我不想再这般纠缠不清,“皇上当初让我嫁进渊王府也是为了制肘渊王,我向皇上以命作保,在我有生之年,渊王绝不会威胁皇上的皇位。”
“这话说的。”
李淳风还是一派温和模样,即便是做出不赞同我适才之言,那点蹙眉也是温和的,好似无害般。
示了弱,总要拿点强出来,否则李淳风不会买账的,这点我自问太了解,继续道:“朝中如皇上和左以清所言,并无出众的武将,有水战经验的更是挑不出一个来,而东南边陲的海国却是兵马富强。皇上从前说过,内乱可以有,必先攘外。皇上可有比渊王更适合的出征之选?”
李淳风提壶倒了杯茶,端了茶杯,轻抿着,动作放得很慢,好似台子上的折子戏般好看。
“朝中武将也要多出去积累些经验才是,否则总也纸上谈兵,一个国家,总不能仅仅靠一个将军。”
“是。”
我点头,折中道,“此番出征,皇上不妨派两名副将辅佐渊王。”
一为制肘,一为积攒经验。这话李淳风能意会,全是对李淳风有利的,他当是会应下。
李淳风呵呵轻笑出声,端了的茶杯挡在唇前,他笑得一向浅,一个茶杯将笑容挡了个严实,只闻其声不见其容的笑,叫人觉得胆寒。良久,笑够了,他叹息着道:“南箫啊,这般谋略,渊王可如何能答应。”
仿佛真是为难不已。
“皇上请放心,渊王会答应的。”李淳风已经松口,我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当即起身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