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夜宴东宫
八十五夜宴东宫
正如太子所言,晚膳并非正式宴会,更像是友人小聚。太子命人将醉琼楼的各色菜品几乎都要了来,许箬看着桌上的碟箸,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知他所想,拉着他坐到圆凳上,道:“既说了不是正式宴会,自然不必分桌。”
“这不合规矩。”
“若是关起门来还讲规矩,岂不是太无趣了?”太子笑道,“今日是私宴,你这般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夏景宣也附和道:“叔亭你放心用便是。”
许箬这才应了,待太子和夏景宣都动了箸后才提箸用菜。
少年人凑在一起,三杯酒过,终究还是将规矩放在了一旁。见气氛正浓,许箬松了心神,问道:“我刚刚回京,对近来京中之事还不大了解,韩家……”
夏景宣手中停顿一下,擡起头看向太子。太子轻叹一声,道:“韩乘和韩秉都已去了,韩惟吉如今已没了实质差遣,不过还在京中。”
“韩敦之也去了?!”许箬喃喃道,“当年我大哥应试,韩敦之是主考之一。”
“阿箬,这事你莫要过多探究了。”太子道,“此番你将覃葛衣冠送回京,因着覃娘子的关系,与韩惟吉往来也并无不可,但旁的,你要谨慎一些。”
许箬喝了口酒,道:“我知道了。”
“不说这些了。”夏景宣解围道,“叔亭,三姐在北疆还好吗?”
许箬颔首:“公主心中自有千山,比许多男儿更疏阔。草原地广,似乎更适合她。”
“这样也好。”太子轻轻颔首,“她在这京中过得不舒畅,如今能有个让她开怀的地方,我们也能放心些。阿箬,你回去之后替我们多照顾些她,她毕竟是公主之身。”
“是。”许箬应道。
“你那二十名亲卫已安排到了——”话未说完,太子突然换了态度,“坏了!此事不妥!我竟忘了!陈福——”
陈福上前说道:“主子勿急,言公子已提前吩咐过,将那二十名亲卫安排至了许统领家的客店之中。”
太子松了口气,道:“还好有阿清想着。对了,阿清去了何处?”
陈福回话:“方才张培来回话,言公子今日身体不适,已回去歇息了。”
“他近来总是不适,你记得请医官给他诊一诊。”太子叮嘱道。
夏景宣看许箬露出茫然神色,便道:“看来叔亭离京日久,已不知家中有哪些产业了。”
许箬:“在京中时我也不大知晓,我们兄弟虽未分家,但已经析产,家中生意大多由舍弟打理。”
太子道:“你们兄弟倒是有趣,竟让最年幼的去经商。”
“是他自己愿的。”许箬随意搪塞了一句,转了话题问道,“方才殿下说的,我那二十名亲卫有何不妥?”
太子长叹一声:“昔年曾有人给主将亲卫设下陷阱,或是送上官妓,或是夹带银钱。军中之人不懂这些,有定力不足或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的,便中了计。此次你的亲卫入城,是天家临时起意,我未曾来得及叮嘱。”
“原来如此。”许箬道,“不过既然安排在了我家的产业中,想来此番应该不会有事。”
夏景宣:“既是言公子安排的,定然不会有误,叔亭你放心好了。”
“这言公子又是哪家的小郎君?”许箬问。
“是位神人。”夏景宣道,“今日不巧,不过日后总有机会相见的。”
太子也道:“阿清和明之都是很有趣的人,改日让你们见一见。”
“那时公主还总担心你身边无人相助,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许箬道。
太子摇头:“她离开时我境况确实并不太好,如今……如今也并没有多好。这段时间阿清一直在帮我,我那几位兄长总是虎视眈眈,我不能有任何疏漏。”
“我大抵是算计不过的,只能提剑上马而已。”许箬想了想,道,“其实我还有一事。”
“你总是如此客气,说便是了。”
“军械事关重大,此次我在西域阵前,看到联军所用军械有许多与我们士兵所用的相差无几,甚至有些收缴来的兵械与我们所用的一模一样。国中……”许箬停顿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实话,“我怀疑有人泄密,将我军的兵械制造方法透给了西域联军,又或者,有人私下贩卖兵械。”
太子倒是不曾觉得惊讶,只说道:“此事我也曾想过,但因不宜张扬,所以不曾大张旗鼓地探查,尤其前线有战时,后方不稳容易影响军心士气。”
茶、盐、铁乃国朝禁榷之物,有私盐私茶,自然也会有人贩卖私铁。太子想起曾与言清详细讨论过此事,当时言清便说过,即便是要查,也不能大动干戈,须得暗中进行。如今许箬也提起此事,可见当时言清所言非虚,太子心中暗暗感慨,幸亏有言清提点自己。
“你详细说来。”太子道。
许箬想了想,说:“据我所知,兵械制造要经多道程序,且并非完全保密。因为有隶属关系,所以理论上所有上级都可在此事中插手,甚至能毫不费力地拿到兵械图纸。之前与草原对峙时由我亲自改动过的猛火油柜,这次便出现在了西域联军阵中,虽然未造成太大影响,但这还是太过危险。若是日后我们再有新的武器,转瞬就被邻国学了去,我们又该如何震慑他国?”
“震慑?”
许箬颔首:“所谓国防,并非简单防御外敌,不仅要会打击,更要有威慑。这一战我们大胜,是对西域的打击,也是对南赵、淳燕等国的威慑。他们原本蠢蠢欲动,但在得知我们大胜西域联军之后就撤回自己境内,不再妄动。虽说平日里文臣士大夫总说教化四方,可实际上我们心中都清楚,教化是有前提的。”
夏景宣擡眸看向许箬,这番说辞他曾听人说过,只不过那人说得更“大逆不道”些——先打服了再谈教化。
太子追问:“你方才说的猛火油柜,又是何物?”
“我在燕山关附近发现了一种可星火燎原的物品,燃烧时比以往所用的燃烧之物都迅猛,因其黑如石墨,我便给它取名为‘石油’。那猛火油柜就是为了防止石油自燃而改进的,若是用普通脂油,完全不必做那样的改造。我曾派人将猛火油柜的改进图纸送回京中,但因石油一物太过特殊,原是想着由公主亲自与天家详说,所以便没在图纸上提及。而这次我在西域阵前收缴的联军丢弃的军械之中发现了我改进过的猛火油柜,因为他们用的是脂油而非石油,所以并未达到预期效果。”
“你因此确定我们的军械图纸被泄露给了敌方,这倒确实是有道理。”太子思索片刻,道,“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军械一事关系重大,应减少不必要的知情者。”许箬委婉说道。
太子颔首:“太祖设立军作院时确实曾说过军械乃机密,但这么多年来,有些事……此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必担忧。”
“我回来一趟,倒是让你烦忧了。”许箬道,“也并非是非解决不可的事。以前军中情况较如今不知差到哪里去,士兵们也都忍了下来。”
太子却道:“阿箬,我既应承了你,就不会食言。军中有短缺和不足你尽管提,我总有办法。你只需守住边境,其余的皆由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