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风云初现
七十六风云初现
许箐回到家中,见即墨允正坐在屋内发呆,他将食盒放到桌上:“想什么呢?”
即墨允缓缓回过神来,道:“你回来了。”
“嗯,太子说让五郎给你买些好吃的。我们刚才去了醉琼楼,这些还热着,你趁热吃。”
“我没胃口。”即墨允黯然垂首。
许箐:“你个小屁孩儿!刚多大就知道没胃口?赶紧吃!”
“我说了我没胃口!”即墨允赌气起身。
许箐皱了下眉,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当初抢圣旨要留下的是你,现在消极怠工的也是你。你以为太子只是随便说说让五郎给你买好吃的吗?你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太子,天家也会对你起疑心了。我每天替太子筹谋算计已经够累的了,还要替你管着赤霄院,你当我是神仙吗?!”
“我没有闹脾气!”
许箐:“你知不知道一旦你出了事,你师兄和玄墟山都会遭殃?!你能不能不任性了?!你师兄是走了不是死了,你赶紧给我回赤霄院干活去!”
即墨允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和我师兄串通好了!”
“串通如何?不串通又如何?你师兄如果不愿离开,难道我还能拿刀逼着他离开吗?!你个死小孩儿!你师兄要是知道你这样,又该打你了!”许箐擡手拍了一下即墨允的头。他手下稍用了些力,即墨允又完全没躲,这一下打得结实,两个人都愣住了。
见即墨允逐渐红了眼眶,许箐跳出房间指着他说道:“你不许报复啊!我可不会武功。”
“你下手真重!”即墨允立刻追着许箐出了房间。许箐逗着即墨允在院内跑了两圈,即墨允没有用轻功,被许箐遛得完全追不上,最后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行了小屁孩,哭出来就好了。”许箐叉着腰喘了两口气,也坐到了即墨允身边。
即墨允哭得止不住,哽咽着说:“以前你跟我闹的时候,都是师兄护着我。阿清,我想师兄了。你每天忙得没时间陪我说话,我才知道原来一直都是师兄在陪我,你要是知道师兄在哪的话,告诉我好不好?我给他写封信,我就想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我回赤霄院好好干活,让他回来吧。”
“小孩儿想通了?”许箐笑了笑,擡起手揉着即墨允的头顶,“疼不疼?”
即墨允摇头,用衣袖胡乱擦了脸,却依旧止不住泪:“我很自私是不是?我喜欢你,可我又离不开师兄,我想把你们都绑在我身边。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师兄伤心了,就不要我了?”
“不是的。”许箐轻声劝道,“你师兄是很喜欢你的,只是就算再喜欢,也不能一辈子只围着你一个人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该做的事情。戚兄是你的师兄,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种情分是我给不了的,你们之间的默契也是我学不来的。我没见过小时候牙牙学语的你,没在你被你师父惩罚的时候偷偷照顾你,更没有在你练功走火入魔的时候把你救回来。这些记忆只属于你跟戚兄,你明白吗?你前十五年的生活里全部都是他,你未来的生活里也会有他,如今只不过跟他分开三个月你就难过成这样,如果他不回来了呢?如果他去宠着别人了呢?你能忍受吗?所以他才是能陪你最长久的人。”
“可如果离开你,我也会很难受。”
“那不一样。”许箐说,“如果不是之前的阴差阳错,你和戚兄此刻已回了山里,这证明你其实是离得开我的。你明明知道回山之后再见我很难,可还是下定决心要与戚兄离开,不是吗?”
“我当时想着,如果回山之后还是想见你,我就再回来。”
“如果你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你根本不会有回山门去试试能不能离开我的想法。因为你心中会很明确,你离不开。”许箐道,“都说少年心事映在眼中,小允,你知道吗?你看戚兄时眼里是带着光的,与看我时完全不同。”
即墨允:“可我觉得我很喜欢你。”
许箐:“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或许你现在分不清楚,但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那你明白吗?”
“我非常清楚。”许箐回答。
即墨允怔怔地看着许箐,良久之后说道:“我明日就回赤霄院。掌门师伯送了几名外门弟子来,他们虽是外门弟子,但轻功造诣颇高,你若是有什么想要打探的事情,可以让他们去做。听墙脚这种事虽然不光彩,但对于现在的太子和你来说是最便捷的方式。”
“好。”
永业三十三年冬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氛围中安然度过。开年复朝之后,一道奏疏送至天家案前,天家看完后命人往东宫传召太子。
“言清今日不在宫中吗?”天家见太子只身前来,不由得问道。
太子回话:“回主上,他托臣带来一封信,称主上所需之物皆在信中,他不必前来。”
此时即墨允正在勤政殿中回话,听得此言不由得心中发紧,未料天家听后只轻轻叹息,命孙振将信接过送至自己案前。
“他还说什么了?”天家问。
太子回答:“他说,此事干系甚大,牵扯极广,天家须得三思而行,以民意为先。此事之根本在于民生,先解民生之困,再谈国之大计。”
天家将那信拆开来仔细看过,沉默良久之后,说道:“得此良才,实乃仲渊之幸!即墨允,你还需几日?”
即墨允回答:“最多五日。”
天家颔首:“五日后正是朝会日。祌儿回去后将今日即墨允所上奏疏仔细看过,五日之后朝会上议事。”
“是。”太子恭敬领旨。
赤霄院自建立以来上的第一道奏疏直指蜀中官员以权谋私,贩卖私盐。且奏疏之中并非怀疑,而是已掌握了确凿证据,人证口供俱全,所有人证都已秘密进京,随时可提审问讯。
一时间,朝堂哗然。无人知晓即墨允何时查到的,甚至都无人知道他曾出过京城。近百位人证进入赤霄院,竟无一人有所察觉。各世家高门包括皇城司在内的暗哨密探全部失灵,在即墨允上奏之前,没有丝毫风声外漏。
各怀心思的朝臣们有意无意地往赤霄院去,却见赤霄院大门紧闭,那将天家登极前名讳封号相结合的“赤霄”二字高悬在门楣之上,颇为扎眼,虽门口并无人值守,但仍是无一官员敢上前叩门。然而此时在赤霄院内,即墨允却正在与太子和许箐一起对坐说话,全然不似外间揣测的那般严谨端庄。
太子问:“阿清,你那信中究竟是写了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原本也是要告诉你的。”许箐说,“我只是将这盐税之事与他分析清楚。”
“你快详细同我说说。”太子道。
许箐:“我且问你,仲渊律规定,私自贩卖国朝禁榷之物是重罪,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冒着砍头的危险去贩卖私盐?”
太子回答:“心存侥幸,不懂律法,或者是为了利。”
许箐道:“只一个‘利’字就足够了。一成利会使人心动,两成利会使人活跃,五成利会使人铤而走险,若一件事有十成利,践踏法律也并非不可,若是无本万利之事,即便会被五马分尸也会有人去做。而私卖官盐正是如此。盐场是官家的,做活的劳力吃的是官家发的粮,这些官员只要手中有笔,能签文书,就能拿到钱,更有甚者连文书都不用写,只坐在官衙之中,钱就进入了自己的口袋,这对他们来说是何等轻松之事?而且卖私盐可谋求暴利,这暴利源自百姓离不开盐而官盐售价过高。我让你同天家说,此事根本在于民生,便是这个道理。蜀中有自产井盐,去年潼川路官盐为两百文一斤,私盐却只要七十文一斤。这样的价差,于百姓而言,无论家中贫富,怕是都会去买私盐。”
即墨允叼着一块糕点含糊问道:“为何相差这么多?”
许箐:“因为这一斤两百文的官盐价格之中,有一百一十文是税钱。”